金鳞跃水的余波还在池面荡漾，史湘云的金麒麟已"当啷"滚到诗笺边沿。

贾悦弯腰去拾，瞥见"金甲"二字被茶渍晕染处，竟显出一串米粒大小的靛蓝印记，恰与今晨在贾赦书房外发现的账本暗记如出一辙。

"好个披金甲战秋霜！"贾政的幕僚李祭酒突然击节赞叹，腰间缀着的碧玺禁步撞在太师椅扶手上，发出清越声响。

他拾起诗笺时，贾悦注意到他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正巧遮住那个可疑的蓝点，"五姑娘此诗暗合《周易》革卦，倒是应了昨夜天象......"

话音未落，假山后传来窸窣响动。

黛玉用缠枝莲纹帕子掩住轻咳，却精准地将茶盏碰倒在诗笺边缘。

氤氲开的水痕里，薛蟠方才折断的扇骨金丝竟如活物般扭曲，在宣纸上勾出半枚残破的"卍"字符。

"诸位且慢！"一直端坐西侧的老翰林突然起身，腰间鱼袋上的银错金螭纹在日头下闪过寒光。

他枯槁的手指捏着诗会章程的绢帛，声音像被秋霜打蔫的枯叶："按旧例，若遇绝妙诗作，当加试"三绝"——诗、书、画同作。"

水榭里骤起的穿堂风掀动湘妃竹帘，贾悦腕间翡翠的冰裂纹突然沁出凉意。

她望向李祭酒案头那方洮河砚，昨夜在库房梁柱上发现的焦痕，正与砚池里墨浪翻涌的纹路惊人相似。

史湘云跳起来时，腰间五彩丝绦扫翻了装松烟墨的漆盒："哪有临时加试的规矩？

方才薛大哥哥刁难时怎不见......"

"云丫头！"贾母的沉香木拐杖重重杵地，拐头嵌着的猫儿眼忽然蒙上灰翳。

老太太布满寿斑的手抚过诗笺上被茶水浸透的"秋霜"二字，浑浊的眼底似有暗潮翻涌："既是诗会旧例，悦儿便试试罢。"

贾悦屈膝应诺的瞬间，瞥见周瑞家的正将半截烧焦的雀金裘丝线塞进李祭酒随从的袖袋。

她腕间的翡翠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与昨日在经卷灰烬里翻出的铜铃残片产生共鸣，震得指尖发麻。

"取澄心堂纸来！"老翰林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当小厮捧着描金漆盘出现时，贾悦瞳孔微缩——盘底暗格缝隙里漏出的靛蓝粉末，正与她袖中暗袋里取自库房的证物一模一样。

黛玉突然轻咳着递来一方松花笺，广袖拂过时，贾悦嗅到极淡的硝石气息。

展开笺纸，素白底子上竟用银粉勾勒着半幅焦尾琴纹样，琴轸处三点朱砂，恰与今晨在贾赦书房外见到的车辙印记重合。

"请以"残荷听雨"为题。"老翰林展开一幅泛黄的《秋声赋》手卷，枯瘦的手指点在"金风肃杀"四字的描金纹上。

贾悦注意到他指甲缝里残留的靛蓝色，与昨夜马车底板刮擦的痕迹如出一辙。

史湘云气鼓鼓地抢过青玉笔舔，金镶玛瑙的笔斗突然脱落，滚出三粒裹着金箔的硝石丸。

贾悦在众人惊呼声中俯身去拾，袖中暗袋的方胜纸突然发烫，将硝石丸表面的金箔熔出细密篆文——竟是贾赦私印的变体。

"姑娘当心墨凉了。"平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捧来的哥窑笔洗里，清水表面浮着几不可见的靛蓝油花。

贾悦执笔蘸墨时，腕间翡翠突然映出奇异光晕，将墨汁里的金粉聚成昨夜在焦痕中见过的"荣禧"二字残影。

秋风卷着残菊掠过水榭，贾悦望着宣纸上将干未干的"战秋霜"三字，忽然听见极轻的机括转动声。

她抬眸望向库房方向的天空，那里正有墨色浓云堆积如铁甲，而老翰林鱼袋上的银螭纹，不知何时已转向贾母所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