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铜铃被北风撞出碎玉声响,贾母搭着鸳鸯的手转过游廊,贾悦垂眸盯着青砖缝里半枚染血的铜钱——正是方才沈墨藏进洒金笺时蹭破的指尖所落。
她借着整理鬓边珍珠步摇的姿势,用绣鞋尖将铜钱踢向东南角槐树根,那里还留着夜枭惊飞时抖落的半片靛青羽毛。
"贵客临门,倒让老身想起元妃省亲那年的缠枝莲宫灯。"贾母话音未落,十八盏宫灯突然齐齐暗了三盏,王夫人新染的丹蔻划过翡翠镯,在雕花门上映出三道血痕似的影。
贾悦嗅到空气里龙涎香裹着硝石的气味,与沈墨袖中透出的沉水香纠缠成诡异的丝缕。
来人披着玄狐大氅,腰间玉带上嵌着七颗鸽血石,偏那缠枝莲纹的银鎏金带钩缺了第三枚叶瓣。
贾悦盯着他靴尖沾着的朱砂碎屑,忽觉袖中火漆印残片微微发烫——正是昨夜经书上晕染的半朵莲花形状。
"晚辈楚淮,代家父问老太君安。"男子行云流水地行礼,袖口金线绣的缠枝莲却随着动作绽开暗纹。
贾悦瞥见王夫人鬓边的点翠簪突然歪斜半寸,贾琏腰间新换的荷包穗子无风自动,她藏在帕子里的指尖轻轻划过沈墨递来的洒金笺。
贾母捻着佛珠笑道:"楚大人戍守西北二十年,难得还记得我们这些老骨头。"佛珠突然崩断两颗,滚落时正撞上沈墨腰间玉佩,惊得廊下鹦哥扑棱着翅膀喊"雪压枝头"。
贾悦望着那两颗佛珠在青砖上画出半道弧线,恰与昨夜铜钱轨迹重叠成东南方位的标记。
楚淮从怀中取出鎏金拜匣,匣盖开启时带起细微香风。
贾悦鼻尖微动,这分明是王夫人房中惯用的鹅梨帐中香,却掺着三分大观园早已禁用的龙脑。
她借着接茶盏的动作,腕间银镯轻轻磕在沈墨的玉扳指上,三声清响惊得楚淮袖中飘落半片焦黄纸笺。
"听闻贵府近日修缮宗祠,不知可需家父从敦煌请尊鎏金佛像?"楚淮目光扫过贾琏腰间的金算盘,指尖在紫檀案几上叩出奇异的节奏。
贾悦注意到他尾指戴着枚翡翠扳指,那水头极好的玉料竟与王夫人新得的镯子如出一辙。
沈墨突然轻咳:"前日听圣上说起敦煌壁画,倒比鎏金佛更有意趣。"话音未落,游廊外传来小厮失手打碎琉璃盏的脆响。
贾悦看见楚淮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袖中又飘落半片纸角,这次带着暗红的火漆残印。
贾母摩挲着重新串好的佛珠:"楚公子远道而来,不妨尝尝府里新制的莲花酥。"贾悦捧起青瓷碟时,袖中火漆印残片突然灼痛手腕。
她手背轻颤,三块酥点恰巧摆成昨夜经书上残缺的莲花状。
沈墨的袍角拂过她裙裾,孔雀蓝暗纹里隐约透出朱砂痕迹。
楚淮咬开酥皮时神色微变,贾悦瞧见他喉结滚动三次才咽下点心。
王夫人腕间的翡翠镯突然映出烛火,在青砖上投出三道金线,正与贾琏荷包穗子摆成的角度相交成锋锐箭头。
贾悦端起雨过天青茶盏,借着氤氲水汽,瞥见楚淮喉间闪过细如发丝的金色纹路——那是边关将士才有的箭伤瘢痕。
"听说贵府五姑娘擅画莲?"楚淮转向贾悦时,腰间玉带突然发出细微裂响。
贾悦抚平袖口褶皱,露出腕间银镯上錾刻的九瓣莲:"不过是闺中戏笔,比不得敦煌飞天的神韵。"她说话时故意让银镯磕碰茶盘,三声清响里藏着昨夜沈墨教她的摩斯密码。
东南角的槐树突然传来夜枭啼鸣,贾母手中佛珠又断一颗。
贾悦俯身去拾时,瞧见楚淮靴底沾着半片烧焦的纸钱,边缘还留着火漆印特有的齿痕。
沈墨的玉佩适时坠地,滚到楚淮脚边时映出他瞬间苍白的脸色。
王夫人突然打翻胭脂盒,朱砂粉泼在青砖上竟诡异地聚成莲花轮廓。
楚淮起身告辞时,大氅扫过案几,带落三枚金瓜子恰好嵌进朱砂纹路。
贾悦盯着他腰间晃动的银鎏金带钩,那缺失的叶瓣位置,分明与昨夜火漆印的裂痕严丝合缝。
"楚公子留步。"贾悦追至垂花门,寒风卷着雪粒子扑灭最后一盏缠枝莲宫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