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掐断的凤仙花茎在掌心碾出胭脂色的汁液。
她盯着银箔上若隐若现的漕运司官印,突然笑吟吟地握住贾悦手腕:"五姑娘如今倒成了王妃跟前的红人,只是..."翡翠镯子硌得人发疼,"这深宅里的笔墨官司,可别污了王妃的轿帘。"
玛瑙禁步突然发出清越的碎响,贾悦抽手时顺势将银箔抖落在青石砖上。
月光穿过云层正照在"漕运"二字的水印上,围观众人里不知谁倒抽冷气——那水印边缘分明叠着半枚户部侍郎的私章。
"二嫂子教训的是。"贾悦拾起银箔对着灯笼轻晃,水印竟在暖光里化作漕船图样,"王妃前日说起扬州漕银失踪案,倒让我想起件趣事。"她突然转向探春,"三姐姐可记得上月琏二哥带回来的盐引?"
探春会意地解下腰间玉牌:"你说那叠盖着转运使印的废纸?"玉牌翻转时露出暗槽里的盐引残片,"倒和这银箔上的纹路..."话未说完,平儿突然打翻茶盏,泼湿的盐引残片在水渍中显出漕运司的暗纹。
穿堂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王熙凤鬓边的金凤钗剧烈颤动。
贾悦将银箔收入嵌螺钿的漆盒,锁扣合拢的脆响惊醒了呆立的众人:"王妃说女儿家也要懂些经济仕途,免得..."她眼波扫过王熙凤染着花汁的指甲,"被市井伎俩迷了眼。"
更漏声里,探春搀着贾悦往蘅芜苑去,忽觉她掌心冰凉似铁。"碎玉还在震?"探春压低声音。
贾悦按住袖中嗡鸣的玉玦,瞥见回廊尽头闪过玄色缎纹——那分明是王熙凤身边周瑞家的裙角。
次日卯初,天光未明。
贾悦正用银剪挑开缠枝莲纹信封,忽闻院中喧哗。
侍书提着沾露的裙摆冲进来:"姑娘!
角门当值的张婆子溺死在荷花塘,怀里...怀里揣着漕运司的腰牌!"
碎玉在妆奁中发出尖锐蜂鸣,贾悦指尖的银剪划破信笺,露出半张画着漕船图的洒金宣。
她突然想起昨夜锁进漆盒的银箔——那水印中的漕船桅杆位置,与今晨浮尸手中紧攥的碎布图案如出一辙。
"五姑娘安。"王夫人房里的玉钏儿突然掀帘而入,捧着雕漆食盒笑得殷勤,"太太新得的雨前龙井..."掀盖的瞬间,贾悦看见茶盏底压着半枚浸水的漕运司铜钮——正是张婆子昨日当值时佩戴的样式。
碎玉的蜂鸣突然转为低沉的呜咽,贾悦用茶盖轻拨茶叶,瞥见水面上映出窗外晃动的玄色衣角。
她忽然轻笑:"这茶汤倒像扬州运河水,瞧着清亮..."指尖轻弹,铜钮落入炭盆爆出蓝火,"底下不知沉着多少腌臜。"
玉钏儿惨白着脸退下时,贾悦袖中的碎玉裂开细纹。
她捡起飘到窗边的枯叶,叶脉间竟有银粉勾勒的漕船轮廓——与神秘来信中的图案严丝合缝。
秋风裹着远处做法事的铜钹声卷过窗棂,那声音像是漕船沉没时的最后一声呜咽。
暮色四合时,贾悦在描红本夹层发现半张当票。
借着烛火细看,竟是赵姨娘陪房周瑞表侄当铺的印记。
碎玉突然发出类似笑音的震颤,她转头望向窗外——秋海棠的阴影里,两道人影正贴着墙根往库房挪动,月光将其中一人耳后的胭脂痣照得血红,正是贾环乳母钱嬷嬷的特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