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茶筅浸入冷泉水中,看着楠木纹理渐渐浮出暗红色的"卍"字痕。
晨风卷着王妃车驾的銮铃声逼近时,贾悦腕间玉镯终于彻底断裂。
碎玉坠地的脆响中,她听见赵姨娘院里传来瓷器碎裂声,混着贾环气急败坏的咒骂,惊飞了栖在王妃华盖上的金丝雀。
碎玉迸溅的脆响惊破晨雾,贾悦垂眸望着满地青玉残片,耳畔贾环的咒骂与金丝雀扑棱声交织成网。
王妃的銮驾已停在垂花门外,她分明看见赵姨娘扶着彩云的手从抄手游廊闪过,鬓边那支鎏金点翠簪的流苏缠着半片烧焦的纸屑。
"姑娘快瞧!"小莲突然扯住她衣袖,小丫鬟指尖发颤地指着漆盘。
浸在冷泉中的金丝楠木茶筅正渗出暗红纹路,水波荡漾间竟显出账册页码——与五年前那叠月例单据分毫不差。
贾悦腕间未愈的伤口突突作痛,她将素银簪尾划过茶筅柄端的莲花纹,木屑簌簌落下时露出簇新刻痕。
这分明是今晨才添的印记,沉水香却已渗进楠木肌理,倒像是贾环贴身戴了月余的旧物。
"五妹妹好兴致。"贾环阴恻恻的嗓音贴着耳后响起,他蟒袍下摆沾着佛堂香灰,腰间玉佩压着半截朱砂帕角,"听闻王妃最厌以次充好,不知这仿制的金丝楠木茶筅..."
话音未落,王妃身边的赖嬷嬷已跨进院门。
贾悦余光瞥见赵姨娘正引着王妃往这边来,忙将漆盘往贾环怀中一推。
鎏金莲花纹恰与她腕间伤痕重合,楠木柄上暗红"卍"字遇光竟变成个血红的"账"字。
"环哥儿仔细些。"贾悦突然提高声量,素银簪"不慎"划破贾环衣袖。
半张烧焦的账页飘落在地,墨迹未消的"赵姨娘支银二十两"赫然在目。
王妃的蹙金绣鞋恰停在三步外,凤目扫过账页时,赵姨娘鬓边的鎏金簪突然坠地。
满园寂静中,探春的杏子红绫裙似火云掠入院落。
她捧着个紫檀木匣疾步而来,匣盖缝隙正卡着半枚莲花纹护甲。"给王妃请安,昨夜佛堂梁上落下的物件..."她话音未落,赵姨娘已惨白着脸扑向木匣,发间松柏香混着焦糊味散在晨风里。
贾悦适时后退半步,任王妃的视线落在贾环紧攥的漆盘上。
冷泉水不知何时漫出盘沿,浸湿他袖中藏着的锡罐碎片,鎏金莲纹在日光下泛着诡谲的幽蓝——正是王妃最忌讳的孔雀胆颜色。
"好!
好得很!"王妃的护甲叩在紫檀木匣上,惊得赵姨娘瘫坐在地。
匣中飘落的月例单据如雪片纷飞,五年前的墨迹与今晨的朱砂重叠成网。
贾悦垂首掩住唇角冷笑,却见探春悄悄将染血的帕子塞回袖中——那抹松针纹里,何时多了道崭新的裂痕?
变故来得比檐角的铜铃更急。
王太医的皂靴匆匆碾过青石板时,贾悦正要将锡罐碎片呈给王妃。
老太医额间冷汗在秋阳下泛着光:"老祖宗心悸发作,各房主子速往荣庆堂!"
王妃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青瓷片溅到贾悦裙摆,月白绫纱裂口处露出松花色里衬——与探春昨日披风内里的颜色如出一辙。
满园仆妇顿时如热锅蚂蚁,赵姨娘却趁机攥住贾环衣袖,母子俩交叠的掌心里,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过鎏金冷光。
贾悦弯腰拾起半片染血账页,墨迹间突然显出个陌生的花押。
晨风卷着荣庆堂方向的药香扑在脸上,她望着人群中被推搡的探春,发现对方杏子红裙裾沾着几点朱砂——恰与王妃今晨帕子上的佛经同色。
当第一声丧钟般的铜磬从东府传来,贾悦腕间旧伤突然灼痛难当。
碎玉残片在袖中相互碰撞,竟拼凑出个残缺的"危"字。
她望着乱作一团的人群,突然发现小莲手中的漆盘空了——那支注定要惹祸的金丝楠木茶筅,此刻正握在匆匆赶来的王太医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