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火山岩泛着油亮的光泽,每隔几步就有硫黄气孔“滋滋”喷气。
“小心一点,这里有苔藓,可能很滑。”罗颖辉突然转身,差点撞上蔡仲园的鼻尖。
她身后是一片依附热泉生长的紫瓣石斛,蒸腾的热气中,花瓣像被无形的手拨动的风铃。
蔡仲园举起相机时,听见她轻声说:“这些石斛要在90度以上的环境才能开花。”
“你什么时候对植物学感兴趣了?”蔡仲园调整光圈的手指顿住。
罗颖辉避开他的视线,踢开脚边的火山石:“有一次看云南大学讲座的视频,教授说大滚锅的沸泉含有特殊的矿物质。”
返程时暮色渐浓,硫磺蒸汽在林间凝成细小水珠。
蔡仲园被树根绊了一下,罗颖辉本能地抓住他手腕。
两人沉默地走到景区出口,电子屏显示当前水温96.7度。
罗颖辉忽然开口,“其实我知道光绪年间那个马帮的故事,那个人是为了救怀孕的妻子才掉进去的,后来当地人为纪念他,在泉眼边立了一块无字碑。”
说完这话,罗颖辉的眼睛有些湿润。
蒸汽从远处的泉眼升腾而起,在两人之间织成半透明的幕布。
“明天再去看看无字碑?”罗颖辉把自己的情绪收回到现在。
蔡仲园点点头,手指有意识地摩挲着相机快门键。
电子屏的画面映出罗颖辉侧脸。
阳光照射着她,在山石上投下的修长影子。
山风裹着硫黄气息掠过,大滚锅的沸腾声里,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中午吃饭之后。
他们打车去了国殇陵园。
首先入眼的就是一口警钟,高大沉重的警钟吊在两只鸽子相向飞翔的横梁下面。
蔡仲园很不解地问道:“这个警钟很大,估计敲起来也会很响亮,但是‘警钟’两个字不应该是用血红的字写出来吗,怎么会用蓝色的呢?”
罗颖辉说:“是不是用来代表和谐、蓝天,与上面的和平鸽相呼应。”
两人都有一点想不通。
后山上,从上到下密密麻麻排着小小的墓碑。
作为墓碑来说不可以再小了,可就是这样小小的墓碑,从山顶到山脚。
一个又一个、一排又一排、一圈又一圈,把整座山都盖得满满的,那么多……那么多……,那么多……
立正站好,向他们鞠躬致敬。
待看到在雕塑园里,那个娃娃兵的青铜雕像。
真像照片里的那样,开心地笑着还竖着大拇指。
他的名字叫李占红,是贵州人,当时只有13岁。
李占红的脚下有几块人们留下的水果糖和小零食,寄托着自己的哀思。
遗憾的是,他们哪里能享受到这种甜蜜呢……。
还有那十多万喋血人的名字呢……?
即便是刻到了几面高大的纪念墙上,有谁能从头看到最后呢?
在丑陋的倭冢前,他们狠狠地吐了几口唾沫。
给那几个跪在地上的鬼子雕像,扇了几巴掌。
虽然有点孩子气,可是还是忍不住,于是只能扇几巴掌解气。
当蔡仲园的镜头扫过忠烈祠的飞檐时,罗颖辉正蹲在滇西抗战纪念馆的玻璃展柜前。
她的淡青色亚麻连衣裙下摆沾着晨露,发梢被硫磺蒸汽打湿成绺。
“这个钢盔是戴安澜将军的副官留下的。”
蔡仲园走到她身后,相机镜头对准展柜里的资料和照片:“1942年远征军入缅作战,腾冲光复时有3346名战士埋骨于此。”
罗颖辉转身时,露出眼底血丝:“你查资料了?”她的皮凉鞋碾过地面青砖,发出细微的脆响。
蔡仲园注意到她手机壳的背面,贴着刚买的远征军臂章贴纸,屏幕映出自己扭曲的倒影。
“碑文上的《满江红》是李根源先生手书。”蔡仲园指着墓园入口的石碑,镜头捕捉到罗颖辉睫毛的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