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角落处有口井,大户人家都会有,如此自家用水才干净且方便。
最让陆宇惊喜的是,这房子一面墙能有三扇窗,四面墙就是十二扇。他喜欢开窗后阳光满溢的感觉。
“九哥!”陆宇声音清晰且抑扬顿挫:“你放心!我一定遵循你的指示,你说讲什么故事我就讲什么故事,绝对不会添油加醋,也不会偷工减料。”
陆安接着说:“除了讲故事外,你还需注意筒车损耗情况,若有损耗,用佃户交上来的水费来维修,他们若想借贷,也从水费中取用,如非必要,不可补贴。”
陆宇没有问原因,只是大声回答:“是!”
陆安又叮嘱他:“如今天寒地冻,你切莫忘了给佃户家中送些干柴木炭,聊表我之心意。”
——收买人心这种事情,是时刻不能停的。
陆宇一一记下,而后挺直胸膛,高声道:“九哥,我陆宇在这里向你起誓,我一定会为你守护好你的每一份财产!每一个佃户!”
陆安这才放心离去。
他们是第二日清晨走的。车马辘轳,载着离愁。陆安的同行人里,不少人的父母长辈一大早就起来送行,站在高山上,站在城墙下,望着他们远去,直到看不见为止。
还有的人是一送再送,送出了城门,送出了长路,一路送到渡口前,仿佛自己的家人不是要出门游学,倒像是出了远门再也不回来似的。
除去家人,也还有和主家关系密切的仆婢前来相送,咬着嘴唇,泪眼汪汪,一声“郎君”百转千回,百万分之难分难舍。
陆安听着同行人里的家人对其殷殷叮嘱“娃儿,九郎君是再好不过的老师了,你在九郎君身边要好好看好好学,莫要辜负了这番造化。家里不必担忧,你母亲有我看顾,出不了什么事”,垂了一下眼,好像在想事情,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她这边没有太多人送,陆家人还在配所,出不来,陆十一郎被她留在房州,倒是来送了,还有些许同学,以及房州知州和房州通判,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倒也没有遗憾,只是免不了想起前世父母送她上大学时的场景。
“九郎。”房州通判喊她,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手背:“此行……珍重。”
陆安点了点头,转身上了船。
*
冬日的天,纵然没有雾气出现,清晨也是灰蒙蒙的,路上行人极少。
有百姓瞧见路上有一大群人在出行与送别,便笑着让开路,等他们行过去。又在路边瞧见陆安,郎君像晨风那般拂过他身畔——莫非是要离开房州?
连忙询问,果然,这是陆九郎将要离去的队伍。
便不由自主跟在队伍后头,搓着衣角,流露了不安。
“这是陆九郎的送行队伍……”
“九郎君要离开房州了吗?”
“不知道,跟着看看。”
队伍后面的百姓越来越多,陆安的佃户,有陆安从巫祝手中救下的人,有得到陆安新榨油法恩惠的人,有见过陆安在灾时帮助他们清理农田的人,还有很多很多认识陆安的普通百姓。如果只是路上碰到,自然不会有这么多,但还有不少人得知这事后撒腿回城回村,大声叫嚷着——
“不好了!快来!九郎君要走了!”
“别睡了!九郎君要离开房州了!”
“九郎君以后是要去京城当官的!他离开了就很难回来了!”
“快快快!我们去见郎君最后一面!”
他们呼朋唤友,呼唤亲戚,整个房州好似一下子醒了过来,不少人连忙从床上跳起来,随意穿了几件衣服就匆匆忙忙出门,有的人连头发都忘了梳,只顾着往码头赶。
——百姓没怎么念过书,说不出大道理,但他们知道谁对他们好。
陆安此时正告别了房州通判等人,上了船,就要往舱里去了。
然后,她听到了远处传来焦急地、慌乱地呼喊声。
“九郎君——”
有人在喊。
“九郎君!”有一群人在喊:“莫走那么急!等等我们!”
码头前,众人回头,便见城门方向,便见田间,山野间,小路尽头,奔来许许多多的百姓。
房州知州的惊讶,房州通判的微笑,同窗们奇怪的目光和震叹地交头接耳,这些都不妨碍百姓们奔来,他们的脚步是那么的急促、那么的均匀,他们的目光是那么的火热:“九郎君!让我们送送你!山高水长!让我们送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