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凯南看上的姑娘叫罗茜君,是一家吃食铺子的老板,长得很温婉,但性格又是很坚毅的那种,有种柔中带刚的劲儿,就很不一样。
当时她一从铺子里出来,徐鹿鸣和姜辛夷都眼前一亮,好特别的姑娘。
后来打听到,这姑娘性子本来是很温顺的,是因为家中突逢巨变,母亲生小妹难产而亡,父亲遭受不住打击一夜病重,家中铺子无人打理,还有人上门闹事,家里忙得一团糟的时候,她挺身而出,家里家外一把抓。
操持母亲的丧事,替父亲寻访名医,照顾还小的弟弟妹妹,主持家中的生意,把闹事的全都报官抓起来。
所有人都没想到一向温顺且年纪还只有十五岁的小姑娘有这般雷霆果决的一面,让不少觊觎人家铺子,想在人家落魄的时候落井下石的人都蒙了。
此后,罗茜君更是撸起袖子做了家中吃食铺子的老板,不仅没把家中生意搅黄,还因她大胆创新,舍得下脸揽客,生意越做越好。
如今也不过二十岁,在她父亲手上只有一间门面的铺子,已经扩张到三间。
当然,这都是给别人看的。
背地里她还置办了几间宅子出租,是个很聪慧很有头脑很有主见的姑娘。
得知这些消息,徐鹿鸣和姜辛夷一点都不意外徐凯南会看上人家。
这样有魅力的人,他看不上才眼瞎。
知晓徐凯南在追求怎样一个姑娘,两人也没有前去打搅,感情的事,还是不要太多人掺和进去的好,主要还是担心徐凯南追求不到人家,他自个伤心也就罢了,别全家人都去扎他心窝子。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几个孩子都是大漏勺,去看了徐凯南和罗茜君回来,小嘴叭叭地全给抖了出去:“小婶婶可漂亮了,小叔叔看到人家眼睛都不会眨了,小婶婶还会做吃食,做得可好吃了!”
说得徐鹿鸣和姜辛夷都想上去捂住他们胡说八道的嘴,那天他们就在墙角看了几眼,压根就没进铺子买吃食。
但这些孩子也会说,说那铺子里飘出来的食物香气,一闻就好吃,没吃也好吃。
把家里一众大人逗得乐不可支的同时,也让钱慧芳欣喜不已,嘴里一个劲地念叨:“小南这孩子也真是的,有喜欢的姑娘怎不回来跟我们说一声呢,难道我们还能阻拦他不成。”
徐老二也在一旁认同地点头。
他们两口子都没多大的野心,没指望徐凯南给他们娶个官家儿媳妇回来长脸,就盼着他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像他大哥二哥那样把小家经营得和和美美的就成。只要不是那种不正经的人,他们压根就不会有反对的心思。何况这姑娘还这么好。
于是这天徐凯南一回家,家里人就对他进行了三堂会审。
杨秀莲笑呵呵地问:“小南,你跟人家姑娘是怎么认识的,人家姑娘对你有那方面的意思吗,我们要不要请媒人上门说和说和……”
苏羡安也在一旁笑道:“小南,你年纪也不小了,要是人家姑娘有那方面的意思,趁着我们还在京城,赶紧把婚事办了,也好让我们喝杯喜酒。”
这事儿徐凯南还没想好要怎样跟家里人说呢,没想到家里人先一步知晓,被问得一脸羞红。
期期艾艾地说,他经常带商队的弟兄去吃饭认识的,他也不知晓人家姑娘是什么意思,没挑明,但他去铺子帮忙,人家姑娘也没有赶他就是。
钱慧芳骂他傻:“没有赶你就是她也对你有意哩,不然人家一个姑娘家还是开铺子的,叫你这样天天过去帮忙,你不要名声,人家还要名声呢。”
说着,风风火火地叫人去寻个媒人来,他们得赶紧上门提亲去,别坏了人家姑娘的声誉。
徐凯南人都傻了。
他去给罗姑娘帮忙,只是想在罗姑娘面前露露脸,让罗姑娘注意到他。从未想过罗姑娘肯让他帮忙,就是看上他的意思,因此也没把这事儿跟家里人透露过。
现在被老娘这么一挑破,还要马上就去提亲,他心里既欢喜又紧张。欢喜罗姑娘对他有意,紧张万一罗姑娘不是那个意思,是他娘误会了,空欢喜一场怎么办。
好在媒人得了徐家的令,立马往罗姑娘那儿跑了一趟,笑呵呵地回来说,人家姑娘同意了。
徐凯南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脸上露出被巨大惊喜砸中,不要钱的憨笑来。
让家里人好一通笑话。
钱慧芳还戳了戳他脑袋:“你就是个榆木疙瘩,要早跟家里说,这婚事不早成了。”
幸好被几个机灵鬼孩子抖了出来,不然人家姑娘左右等不来媒人,还不得把这个傻小子给赶走,到那时这傻小子肯定以为人家姑娘没瞧上他,白白错过一桩好姻缘。
既然人家姑娘同意了,徐家这边也没有反对的意见,这婚事就提上了日程。
不过罗家小门小户,还有个常年生病卧床的爹,以及年纪还小的弟弟妹妹,要罗姑娘成婚后完全撇下他们不管也不现实。
怕徐家不肯接受,人姑娘也给媒人说清楚了情况,要成婚后依旧帮娘家打理铺子,不过她会试着放权给弟弟妹妹,直到他们能独当一面为止。
这些年徐凯南挣了钱没少给钱慧芳,她不缺钱,也不认为姑娘嫁了人,拉拔娘家有什么不对,况且人家姑娘也说了,不会拿婆家的东西补贴娘家,就是出人帮忙打理,出的还是她自己这个人。
钱慧芳哪有不答应的,上门下聘的时候,还让罗姑娘放心,他们现在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徐府对于罗茜君来说,实打实的高门大户,看上徐凯南也是因为他真诚不浮躁,家里都这么有权有势了,还放得下身段来她店里帮忙,一点都不仗势欺人,可她自身的条件摆在这儿,她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大话。
提出这些要求,她都做好了婚事被拒还要被骂一顿的打算,没想到徐府这么好说话。
未来婆婆看上去也格外的和善好相处。
婚事顺顺利利谈了下来。
因着想让徐善学和苏羡安也喝上喜酒,这婚礼办得也快,从下聘到成婚,两个月的时间都没有。
徐鹿鸣和姜辛夷喝着这位落落大方的弟妹奉上的改口茶,人都还是恍惚的。
一桩婚事还真通过几个孩子的嘴完成了!
不过他们还没恍惚多久,外头就有消息传来,九皇子自鸠了。
听到这个消息,徐鹿鸣愣了好片刻,问消息灵通的手下:“怎么就自鸠了呢?”
他接触过九皇子,知晓他是个很自负但不会轻易接受失败的人。从皇子被贬为庶人,对他来说,打击肯定是巨大的,但这个打击不足以让他去死。
的确,九皇子得知这个消息,虽然有点失神落魄,但精神头还算好,不仅一点死的想法都没有,还琢磨,既然皇帝对他是有偏爱的,他老老实实的,不再折腾那些有的没的,蛰伏过几年,是不是还有机会。
但一心想往上爬,做人上人的九皇子妃却接受不了这个消息。想当年,九皇子监国的时候,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整个朝廷,有谁不巴结她?
就连太子妃,她的嫡亲姐姐,在家里眼神都不曾给她们这些庶妹一个的宰相千金,都要来看她的脸色过活,她多风光啊。
后来,皇帝病好,九皇子不监国了,太子也回归,一切都回到正轨,九皇子妃虽然落魄了,但有过从前的经历,只要九皇子一天没有倒台,她站在人群里,一样可以笑看那些巴结过她的人。
可贬为庶人就不一样了,手上的权力没有了,也不能再去参加那些让她引以为傲的宴会,让她从一个有些名头的九皇子妃,变成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普通人,她如何接受得了。
从得知这个消息起,她赖以为生的精气神全垮了,每天过得浑浑噩噩的。有一天醒来,身边伺候的婢女都不在,她出门看着空荡荡的九皇子府,没了从前的光鲜亮丽,只有满院子腐朽萧索。
一想到,她变成现在这样,外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笑话她,以后出门,遇到从前巴结过她的人,少不得要被奚落几句。
而她连反驳的权力都没有。
受不了这种落差的九皇子妃,索性一杯毒酒下肚,彻底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生在皇家的人都薄情寡义,何况九皇子喜怒无常惯了,平时也不见他有多宠爱九皇子妃,九皇子府的人都以为九皇子妃的离世勾不起他半点触动,只是告知他这个消息就继续下去操办丧事了。
但他们都没想到,等再找到九皇子的时候,他躺在九皇子妃的棺材里,拥着九皇子妃,身旁掉落着九皇子妃自鸠的那个酒杯,早已没了气息。
九皇子这个人,惯于伪装,也虚伪惯了,没有人知晓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但他静静地躺在九皇子妃棺材里,人们这才惊觉,他从前说过永不负九皇子妃的那句话,竟然是真心的。
徐鹿鸣知晓九皇子竟然是为九皇子妃自鸠而亡,唏嘘不已,他以为像九皇子这种满肚子算计的人,要死也只会死在权势的斗争中,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没想到他这样的人,竟然也甘愿走的这么悄然无声。
倒是皇帝得知九皇子离世的消息,一夜间老了十岁,到底是自己疼爱过的儿子,就算那份疼爱不在了,哪个当父亲的能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呢,恢复了九皇子的身份,让人好好操办两人的丧事。
出殡那天,太子和太子妃也去吊唁了。
要说太子没有恨过九皇子,那是不可能的,断腿之痛,他恨得想杀了他的心都有,可见他一直活在自卑中,就算手握权势也改变不了骨子里的那股自卑感,他又觉得记恨这样的人挺没劲的。
现在他的腿好了,人也死了,那些过去的恩怨,就都随风散了吧。
太子妃上香的时候,望着棺材里被人收拾过,不像两个饮鸠而亡,倒像相拥而眠的两人,小小地羡慕了一把,可能她这个妹妹到死都不知道,九皇子对她是真的有一丝真情在的。
再看看身边自腿好后回来,对她一直不冷不热的太子,心知肚明,她在太子腿断的时候抛弃了太子的举动伤了他的心,想要回到以前琴瑟和弦的日子,绝不可能了。
好在太子的良心以及家世让他做不出抛妻弃子的举动,所以他们这辈子就这样吧。
权势和感情只能选一样,她宁肯选择权势,毕竟感情易变,唯有权势永不会背叛。
冬天过去,万物复苏,又是新的一年。
姜辛夷打了大半年的嘴炮,终于让太医院所有太医松口,愿意试着在各大县城推广医术考核。
晚上,徐鹿鸣和徐鸿雁去接他的时候,他像只斗胜的孔雀,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胜利过后光彩夺目的绚烂。
看得徐鹿鸣和徐鸿雁两人挪不开眼,要不是这会儿大半夜了,又是在太医院门口,两人都想给他拍拍巴巴掌。
父女俩的眼神让姜辛夷眼中的得意更甚,然后就乐极生悲,从太医院门口的台阶出来,崴到脚了。
揉着自己瞬间肿起来的脚踝,姜辛夷只有一种感觉,老话说得好,人不能太狂。
他就狂了这一次就遭殃了。
“好点没,要不要我背你。”徐鹿鸣蹲在姜辛夷腿边,帮他揉着脚关切地问道。
姜辛夷站起身来,走了走,感觉没那么疼了,扬首向两步外的马车望去:“就这两步路,哪里用得着你背。”
徐鹿鸣就笑:“背你回家也没事啊,我还没有背过你呢。”
他小时候还在福利院里玩过猪八戒背媳妇的家家酒呢,长大后真娶媳妇了,一次都没背过媳妇,这像话吗?
徐鸿雁也在一旁起哄:“好啊好啊,爹爹背阿爹,我就给你们引路。”
说着跑马车旁拿着灯笼的护卫面前取了一只灯笼,站在了他俩前面。
姜辛夷莫名地被他俩说得有些心动,等回过神来,他已经在徐鹿鸣的背上了。
不知不觉,曾经那个躺在草丛里等着自己救命的少年已经长大了,后背都宽阔了许多。
而他们也在一起走过人生的十个年头。
寂静的夜晚,天上是满天星斗,身旁是高墙耸立的墙壁,身下是自己的爱人,前方拿着灯笼引路的是他的女儿,身后一大群都是保护他的人,姜辛夷手圈在徐鹿鸣的脖子上,突然很有感悟地说道:“徐鹿鸣,我们出京到处去转转吧。”
徐鹿鸣背着姜辛夷一点都不吃力,闻言,好奇地问:“怎么想起出京了。”
姜辛夷没有隐瞒:“家里弟弟妹妹大了,都有了着落,京里的人就这么些,疑难杂症我都记录得差不多了,想出去走走,见识见识大好河山再找找有没有其他稀奇古怪的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