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比法则反噬更加混乱、更加磅礴、更加不讲道理的狂暴力量,以她的身体为战场,以那根冰晶毒笔为导管,狠狠地……注入了兽皮古卷深处那条扭曲的“相思引”法则之链中!
轰——!!!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暗紫金色的法则洪流,如同挣脱了囚笼的灭世凶兽,以苏半夏手中的兽皮古卷为原点,无视了空间与幽冥的阻隔,沿着那道无形的、连接着所有“相思引”服用者的法则之链,瞬间席卷了整个九霄大陆!
人间界,云州城,锦绣阁。
这里是云州最负盛名的销金窟,亦是天律盟默许下、情劫丹流通最盛之地。雕梁画栋,丝竹靡靡,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熏香与一种令人灵魂麻木的绝对理性气息。
雅间内,熏香袅袅。一名身着鹅黄轻纱的少女,名唤小蝶,正对镜梳妆。镜中人眉眼如画,却眼神空洞,如同精致的琉璃人偶。她纤纤玉指拈起一枚鸽卵大小、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灰白色丹丸——正是天律盟制式的“情劫丹”。
她的指尖在丹丸上轻轻摩挲,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窗外隐约传来楼下大堂里觥筹交错的喧哗,还有隔壁雅间压抑的、毫无情绪起伏的交谈声。一切都那么“有序”,那么“理性”。可她的指尖,却在微微颤抖。心底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冰冷的丹药死死压着,沉甸甸的,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是什么?她不知道。情劫丹早已斩断了那些无用的“杂质”。可为什么……看着镜中这张完美却毫无生气的脸,看着指间这枚灰白的丹药,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空虚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带着奇异甜香与冰冷气息的暗紫金色洪流,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雅间!洪流并非物质,而是法则层面的冲击!它精准地命中了小蝶指间那枚灰白色的情劫丹!
丹丸猛地一震!表面的灰白色如同劣质的油漆般迅速剥落、消融!露出内部……一种温润的、如同上好暖玉般的淡粉色光泽!一股奇异的、混合着春日花香与淡淡苦涩的、令人心神摇曳的馨香,取代了原本冰冷的理性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这香气……小蝶空洞的眼神猛地一颤!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被冰封的心湖深处,被这香气……轻轻拨动了一下!一种遥远而陌生的、带着酸涩与甜蜜的悸动,如同沉睡的种子被春雨唤醒,悄然萌发!
她看着手中这枚焕然一新的淡粉色丹药,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充满了迷离的恍惚。脑海中,一个模糊却温暖的少年身影,如同水中的倒影,被这香气和丹药的光芒勾勒出来。他似乎在笑,笑容干净而明亮,带着阳光的味道……那是谁?她记不清名字,记不清面容,只记得一种感觉……一种让她心跳加速、脸颊发烫的感觉……
她痴痴地望着丹药,指尖的颤抖奇迹般地平息了。苍白的脸颊,竟缓缓泛起一抹久违的、如同朝霞般的红晕。一个甜蜜得近乎虚幻的微笑,在她唇边悄然绽放。她忘记了情劫丹的冰冷,忘记了锦绣阁的喧嚣,忘记了天律盟的秩序,用一种梦呓般的、带着无限憧憬的轻柔语调,喃喃自语:
“他说……此药名‘相思引’……”
“服下它……便能……寄我相思……”
没有丝毫犹豫。她仰起头,带着那抹甜蜜的微笑,如同吞服世间最珍贵的蜜糖,将那颗散发着诱人粉光的“相思引”,轻轻送入口中。
九霄大陆中心,天律盟总坛。
这里矗立着秩序的丰碑。高耸入云的“金律峰”通体由法则金晶铸就,在褪色灰白的天穹下,依旧散发着冰冷、威严、不容亵渎的金色辉光。峰顶,一座高达百丈、由历代盟主意志加持的“金身秩序神像”巍然矗立。神像面容模糊,一手持律典,一手托天秤,象征着绝对的公正与永恒的统治。
神像脚下,是庄严肃穆的“天律正殿”。此刻,殿内气氛凝重如铁。
五大执法者分列两侧。无舌判官手持雷光律典,面沉如水,嘴唇位置的疤痕微微抽动;铁面巡使玄铁面具覆盖下的气息沉重如山;盲眼账房指尖的漆黑算盘无声拨动,算珠碰撞却带不起半点声响;血手判官腰间血刀嗡鸣;聋史官面前的玉质史册无风自动,字迹扭曲。
大殿中央,悬浮着一面巨大的“气运金鉴”。镜面原本流淌着浓郁如实质的鎏金色泽,象征着天律盟统御三界的无上气运。然而此刻,镜面深处,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剧烈地波动起来!原本璀璨的金色光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浑浊!镜面边缘,甚至开始浮现出一丝丝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黑色裂纹!
气运在流逝!在崩塌!
“何方妖孽?!敢撼我盟根基!”血手判官腰间血刀猛地出鞘半寸,浓烈的血腥杀气瞬间充斥大殿!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怒。
“无声……无色……非攻非守……”盲眼账房空洞的“目光”死死锁住气运金鉴上不断蔓延的黑色裂纹,指尖算珠拨动如飞,无形的因果之线疯狂缠绕推演,“是……名!有人在篡改……根植于药道的……法则之名!”
“药道?”无舌判官猛地翻动手中的雷光律典!书页狂舞,无数金色的法则符文跳跃而出,试图追溯气运流失的源头!律典的光芒扫过虚空,瞬间捕捉到了那正沿着无形法则之链席卷而来的、暗紫金色的法则洪流!
“是‘情劫丹’!有人……在篡改它的法则真名!”无舌判官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抑制的惊骇!法则真名,是秩序之锚!篡改名讳,如同抽掉神像基座的砖石!
轰——!!!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整座金律峰,猛地剧烈一震!
峰顶,那尊高达百丈、象征着天律盟无上权威的“金身秩序神像”,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沉闷到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巨响!
神像眉心正中,那象征着天道意志与盟主权柄交汇的核心位置——一颗镶嵌其上、足有房屋大小的、流淌着浓郁秩序金光的“天律之眼”宝珠——表面,骤然炸开无数道蛛网般细密的裂痕!
咔嚓!咔嚓嚓——!
裂痕飞速蔓延,瞬间遍布整颗宝珠!刺耳的碎裂声如同丧钟,敲在每一个执法者心头!宝珠内部流淌的秩序金光如同被戳破的水袋,疯狂地向外逸散、流失!光芒迅速黯淡,如同风中残烛!
神像那模糊的面容,在宝珠碎裂、金光逸散的映衬下,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僵硬而……死寂!
整个天律正殿,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五大执法者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望着神像眉心那颗布满裂痕、光芒迅速熄灭的宝珠。
气运金鉴镜面上,那代表天律盟气运的鎏金色泽,如同退潮般疯狂暴跌!短短数息之间,浓郁的金色便彻底褪去,只留下一种浑浊的、如同污血的暗沉色泽,镜面边缘的黑色裂纹更是如同活物般疯狂扩散!
气运……暴跌三成!
根基……动摇!
忘川河滩。
苏半夏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破布娃娃,软软地倒在了冰冷的淤泥之中。手中的冰晶毒笔早已在书写完成的瞬间,连同那卷彻底碳化焦黑的《万药纲目》残卷,化作了飞灰。心口处,一个巨大的、前后贯穿的焦黑孔洞,边缘残留着暗紫金色的法则火焰,仍在无声地燃烧、侵蚀着她的残躯。
剧痛?早已麻木。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的黑暗边缘摇曳。
她似乎听到了齐不语那撕心裂肺、仿佛来自遥远天边的呼唤:“半夏——!!”
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恐惧和无尽的悲恸。
她费力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
模糊的视线,穿透了忘川翻滚的灰雾,仿佛跨越了无尽的空间阻隔,落向了遥远的人间界……落向了锦绣阁那间雅室……落向了那个名叫小蝶的少女。
她看到少女吞下那枚焕发着温柔粉光的“相思引”,脸上绽放出甜蜜而虚幻的微笑。
那笑容,纯粹,美好,带着对“相思”最真挚的憧憬。
像一把淬了蜜糖的匕首,狠狠捅进了苏半夏濒死的心脏。
她看着少女在甜蜜的幻觉中走向消亡,看着天律盟神像眉心炸裂的宝珠,看着那象征着三成气运流失的、如同污血般的暗沉镜面……
一丝极其微弱、近乎虚幻的弧度,在她染血的、干裂的唇角,艰难地、缓缓地……向上扯动。
那笑容,扭曲而悲凉,带着洞穿一切的冰冷嘲讽,也带着一丝……同归于尽的、扭曲的释然。
她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对着这片永恒的幽冥死地,对着那个在甜蜜幻觉中沉沦的人间,发出无声的、最后的呓语,每一个字都如同灵魂燃烧后的灰烬:
“看啊……”
“当毒药有了温柔的名字……”
“杀戮……就成了……浪漫……”
话音飘散在忘川冰冷的河风中。她眼中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