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半夏紧随其后,搀扶着重伤濒死的齐不语踏上阶梯。翠绿药灵光晕竭力张开,试图隔绝那恐怖的魂识冲击,却在接触的瞬间剧烈震荡,裂纹处逸散的生命气息被阶梯贪婪地吸走一丝!她脸色煞白,咬紧牙关,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山火海之上。
阶梯向上延伸,穿过混乱的罡风层,越过被焚毁的离恨天境残骸,直插倒悬昆仑。越往上,阶梯的材质越显诡异。那些半融化的惨白骨片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完整,甚至能看到骨片上残留的、属于不同时代的服饰纹路或烙印的残缺功法符文。无数飞升者残留的意志碎片在阶梯周围形成无形的风暴,冲击着三人的心神。
就在他们攀登至阶梯中段,周围空间因倒悬昆仑的引力而变得极度扭曲粘稠时,异变陡生!
前方的阶梯,毫无征兆地折叠、扭曲起来!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弯曲,而像是空间本身被揉皱、对折!一个肉眼可见的、散发着七彩迷离光晕的“褶皱”出现在阶梯之上!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从褶皱中心传来!
“小心!是时间褶皱!”苏半夏失声惊呼,却已来不及!
三人如同被卷入漩涡的落叶,瞬间被那七彩迷离的时间褶皱吞没!
光影流转,时空错乱。眼前不再是那扭曲邪异的脊骨阶梯,而是一片虚无的、流淌着七彩光带的混沌空间。无数模糊的、扭曲的、快速闪过的画面碎片,如同风暴般席卷而来,冲击着他们的意识。
齐不语在混沌中猛地“看”到:自己倒在一片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废墟中,全身被幽暗的青铜锈纹彻底覆盖、吞噬,化作一尊冰冷的、毫无生机的金属雕像。一只布满暗金色纹路的焦黑手臂(那是冷月!)贯穿了他的胸膛,手中紧握着一柄由三昧真火凝聚的断情剑,剑身流淌着他金色的血液。冷月的眼神空洞死寂,如同被操纵的傀儡。
冷月则“看”到:自己跪倒在一座由无尽骸骨堆砌的冰封王座前。王座之上,一个面容模糊、周身流淌着天道法则光辉的巨影漠然俯视。她体内寂灭冰焰被强行剥离,化作冰链锁住她的四肢。苏半夏倒在王座之下,心口插着一支翠绿的药灵金针,生机断绝,眼神中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悲伤,正对着她的方向。而她自己,正举起那柄断情剑,剑尖对准了自己灰败的眉心。
苏半夏的“眼前”:齐不语被无数道缠绕着金色律令的锁链钉死在巨大的青铜门扉之上,全身被吸干,只剩下一层枯槁的人皮贴在骨架上。冷月则化作一尊通体幽蓝的冰雕,悬浮在沸腾的血海之上,脸上凝固着解脱般的微笑。而她自己,双手沾满粘稠的、混合着药香与血腥的液体,正将一枚闪烁着不祥红光的“情劫丹”,缓缓塞进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婴儿口中。婴儿的哭声凄厉绝望,回荡在虚无中。
“不——!” “住手!” “停下!”
三人几乎同时发出凄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呐喊与抗拒!那并非幻象!而是时间褶皱强行撕扯出的、属于他们自身未来的某个惨烈片段!那绝望、痛苦、背叛、死亡的感觉是如此真实,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心脏,几乎要将他们此刻的意志彻底碾碎!
“假的!都是假的!”苏半夏尖叫道,试图催动药灵驱散眼前的绝望景象,却引得药灵裂纹再次扩大,逸散的生命气息被时间褶皱贪婪吸走!
冷月眼中寂灭冰焰疯狂燃烧,试图冻结这撕裂心智的画面,却反而让那冰封王座的景象更加清晰,那被锁链穿透的自己眼中的死寂,如同冰冷的镜子映照着她的灵魂!
齐不语在濒死的昏迷中身体剧烈抽搐,仿佛在无形中对抗着那被贯穿胸膛、化作金属雕像的命运。
时间褶皱的吸力越来越大,七彩的光带如同绞索般缠绕上来,要将他们拖入那预见的悲惨未来之中,成为那画卷中凝固的一部分!
就在意志即将崩溃的刹那,齐不语那被苏半夏搀扶着、布满裂痕的身体,突然爆发出最后一股蛮横的力量!并非源于灵力,而是源于那烙印在骨血深处、一次次向天挥刀的盗贼意志!他猛地睁开仅存的、死寂灰白的右眼,对着那扭曲的七彩褶皱,对着那无数预示惨死的未来碎片,发出了无声的、却震动整个时间褶皱的咆哮!
这咆哮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时间褶皱的核心!
轰!
七彩迷离的混沌空间剧烈震荡!那些惨烈的未来画面如同破碎的镜面般寸寸龟裂!强大的吸力为之一滞!
冷月和苏半夏瞬间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冷月挥动焦黑的左臂,寂灭冰焰化作冰刃斩向缠绕的七彩光带!苏半夏不顾药灵崩裂的风险,将最后一股精纯的生命气息化作翠绿光刃劈出!
嗤啦!嗤啦!
光带断裂!三人如同被巨力抛出,重重地摔回那扭曲的脊骨阶梯之上!冰冷的、混杂着诅咒与哀嚎的触感再次传来,却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真实。
他们喘息着,惊魂未定,冷汗浸透了衣衫。时间褶皱在身后缓缓平复,但那未来惨死的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他们的灵魂深处。
齐不语再次陷入昏迷,气息微弱。冷月支撑着身体,低头看着脚下那级由半截焦黑脊椎骨构成的台阶。骨头上残留的暗金纹路,与她臂骨上的烙印隐隐共鸣。她抬起脚,踩上更高一级台阶——那是由几根被熔铸在一起的惨白指骨构成的。
脚掌落下,指骨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一股更加强烈的、属于某个不知名飞升者陨落前的无尽怨毒与绝望,顺着脚底直冲识海,伴随着脚下“阶梯”吞噬生机的冰冷触感。
她身体微微摇晃,却稳稳站定。目光越过前方更加扭曲、布满更多惨白骸骨碎片的阶梯,投向那隐匿在混乱时空深处、越来越近的倒悬昆仑峰顶。每一步落下,脚下都有碎裂的骨片化为齑粉,都有一段被遗忘的飞升者的过往彻底湮灭。
那未来惨死的幻影仍在眼底灼烧,与脚下飞升者脊骨碎裂的触感重叠在一起。一个冰冷彻骨的认知,如同毒液般渗入她的骨髓,随着每一次攀登的骨碎声,在她冰冷死寂的心湖中,清晰无比地回荡开来:
向上爬的每一步,踩碎的,又何止是这些无名者的遗骸?那被阶梯吞噬的生机,那在时间褶皱中预见的惨烈终局,那被迫斩断的过往与牵绊……这攀登本身,就是一场持续不断的、对过去自我的凌迟与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