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为此写诗感叹道:“黄祖的才能并非能与德高望重之人相比,祢衡就如明珠般在这江头破碎。如今人们来到鹦鹉洲边经过,只看见那无情的碧绿江水静静流淌。”
话说曹操得知祢衡遇害,笑着说:“这个迂腐的儒生,靠着口舌之剑,反而自己送了命!”因为不见刘表来归降,就想兴兵问罪。荀彧劝谏说:“袁绍还没有平定,刘备也没有消灭,却想在江汉用兵,这就好比舍弃心腹之患,却去理会手脚上的小毛病。可以先消灭袁绍,再消灭刘备,那么江汉地区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平定了。”曹操听从了他的建议。 再说董承自从刘备离开后,日夜和王子服等人商议,却没有什么办法。建安五年,元旦朝贺时,看到曹操越发骄横,董承悲愤成疾。皇帝知道国舅生病,让随朝太医前去医治。这位太医是洛阳人,姓吉,名太,字称平,人们都叫他吉平,是当时的名医。吉平到董承府中用药调治,日夜不离;常常看到董承长吁短叹,却不敢过问。
当时正值元宵佳节,吉平告辞要走,董承挽留他,两人一起喝酒。喝到二更过后,董承觉得困倦,就和衣而睡。忽然报告说王子服等四人到了,董承起身出去迎接他们进来。王子服说:“大事成功了!”董承说:“愿听你说说。”王子服说:“刘表联合袁绍,起兵五十万,共分十路杀来。马腾联合韩遂,率领西凉军七十二万,从北方杀来。曹操把许昌的兵马全部调出去,分头迎敌,城中空虚。如果召集我们五家的僮仆,能得到一千多人。趁着今夜曹操府中大摆宴席,庆祝元宵,我们把他的府第围住,冲进去杀了他。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董承非常高兴,立刻叫来家奴们各自收拾兵器,自己披挂整齐,拿起长枪上马,和众人约定在府内门前会合,同时进兵。夜里到了二更,众人都到齐了。董承手提宝剑,步行直入,看到曹操在后堂设宴,大喊:“曹操贼子,别跑!”一剑砍下去,曹操随即倒下。刹那间董承惊醒过来,原来是一场南柯一梦,口中还不停地骂着“曹操贼子”。
吉平上前问道:“你想要谋害曹公吗?”董承惊恐得答不上话来。吉平说:“国舅不要慌张。我虽然是个医生,但从未忘记汉朝。我连日看到国舅唉声叹气,不敢过问。刚才你梦中说的话,已经露出了真情,希望你不要隐瞒。倘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即使灭我九族,我也绝不后悔!”董承掩面哭泣说:“只恐怕你不是真心的!”吉平于是咬下一根手指发誓。董承这才取出衣带诏,让吉平看;并且说:“如今计划没能成功,是因为刘玄德、马腾各自离开了,没有办法,所以我才忧愤成疾。”吉平说:“不用各位费心。曹操贼子的性命,只在我手中。”董承问他原因。吉平说:“曹操贼子常常患头风病,疼痛深入骨髓;只要一发作,就召我去医治。如果早晚他再召我,只用一服毒药,他必然会死,何必动用刀兵呢?”董承说:“如果能这样,拯救汉朝江山社稷的,全靠您了!”这时吉平告辞回去。
董承心中暗自高兴,走进后堂,忽然看见家奴秦庆童和侍妾云英在暗处偷偷说话。董承大怒,叫左右的人把他们抓起来,想要杀了他们。董承夫人劝他免他们一死,于是每人打了四十脊杖,把秦庆童锁在冷房里。秦庆童怀恨在心,半夜扭断铁锁,翻墙而出,径直跑到曹操府中,报告说有机密大事。曹操把他叫进密室询问。秦庆童说:“王子服、吴子兰、种辑、吴硕、马腾五人在我家主人府中商议机密之事,肯定是在谋划对付丞相。我家主人拿出一段白绢,不知道写了些什么。最近吉平咬指发誓,我也看到了。”曹操把秦庆童藏在府中,董承以为他逃到别处去了,也不追寻。第二天,曹操假装患头风病,召吉平来用药。吉平心想:“这个贼子该死了!”他暗藏毒药进入曹操府中。曹操躺在床上,让吉平下药。吉平说:“这病吃一服药就会好。”他让人取来药罐,当面煎药。药煎到快干时,吉平已偷偷下了毒药,然后亲自端给曹操。曹操知道药里有毒,便故意拖延不喝。
吉平说:“趁热喝下去,出点汗病就好了。”曹操起身说:“你既然读过儒家书籍,必然知晓礼义:君主有病吃药,臣子要先尝;父亲有病吃药,儿子要先尝。你是我的亲信之人,为何不先尝再给我喝?”吉平说:“药是用来治病的,何须人尝?”吉平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快步上前,扯住曹操的耳朵要强行灌药。曹操一推,药泼洒在地上,地砖都迸裂开来。曹操还没来得及说话,左右的人已经将吉平抓住。曹操说:“我哪有什么病,只是试探你罢了!你果然有谋害我的心思!”于是叫来二十个精壮的狱卒,押着吉平到后园拷问。曹操坐在亭中,让人把吉平绑倒在地。吉平面不改色,毫无惧色。曹操笑着说:“你不过是个医生,怎敢下毒谋害我?肯定有人指使你。你说出那个人,我就饶了你。”吉平大声呵斥道:“你是欺君罔上的贼子,天下人都想杀你,难道只有我吗!”曹操再三逼问。吉平愤怒地说:“我自己就想杀你,哪有人指使我来?如今事情不成,唯有一死罢了!”曹操大怒,让狱卒狠狠地打。打了两个时辰,吉平皮开肉裂,血流满阶。曹操担心把他打死了,没有对证,便让狱卒把他拖到安静的地方,暂且让他养伤。
曹操传令第二天设宴,请众大臣喝酒。只有董承称病不来。王子服等人都担心曹操起疑,只好都来了。曹操在后堂设席。酒过几巡,曹操说:“宴席上没有什么可供娱乐的,我有一个人,可以为各位官员醒酒。”吩咐二十个狱卒:“给我把人带过来!”不一会儿,只见吉平戴着长枷,被拖到台阶下。曹操说:“各位官员不知道,这个人勾结恶党,想要背叛朝廷,谋害我曹某;今天上天让他败露,且听他的口供。”曹操让人先打一顿,吉平被打得昏死过去,又用水喷脸。吉平苏醒过来,瞪大眼睛,咬牙切齿地骂道:“曹操贼子!不杀我,还等什么!”曹操说:“同谋的人原先有六个。加上你一共七个人吧?”吉平只是大骂。王子服等四人面面相觑,坐立不安,如坐针毡。曹操让人一边打,一边喷水。吉平毫无求饶的意思。曹操见他不招供,暂且让人把他拖下去。众官员宴席结束后,曹操只留下王子服等四人继续夜宴。这四人吓得魂不附体,却又不得不留下。曹操说:“本来不想留你们,无奈有事要问。你们四人可知董承商议的是什么事?”王子服说:“我们并未商议什么事。”曹操说:“白绢上写的是什么事?”王子服等人都隐瞒不说。曹操让人把秦庆童唤出来对质。王子服说:“你在哪里看到的?”秦庆童说:“你们避开众人,六个人在一起写什么东西,怎么能抵赖?”王子服说:“这个贼人和国舅的侍妾通奸,被责罚后就诬陷主人,他的话不能听!”曹操说:“吉平下毒,不是董承指使的还有谁?”王子服等人都称不知道。曹操说:“今晚自首,还可以饶恕:要是等事情败露,那就实在难以容情了!”王子服等人都坚称没有此事。曹操呵斥左右把四人抓起来监禁。
第二天,曹操带着众人直接前往董承家探病。董承只好出来迎接。曹操说:“昨晚为何不来赴宴?”董承说:“小病还没痊愈,不敢轻易出门。”曹操说:“这是为国家担忧的病吧。”董承惊愕不已。曹操说:“国舅知道吉平的事吗?”董承说:“不知道。”曹操冷笑道:“国舅怎么会不知道?”招呼左右:“把人带过来,为国舅治病。”董承顿时不知所措。不一会儿,二十个狱卒把吉平推到台阶下。吉平大骂:“曹操逆贼!”曹操指着吉平对董承说:“此人供出了王子服等四人,我已经把他们抓进廷尉府。还有一人,尚未抓获。”接着问吉平说:“谁指使你来给我下毒?快招出来!”吉平说:“是上天派我来杀你这个逆贼!”曹操大怒,让人打他。吉平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可以再用刑的地方了。董承坐在一旁看着,心如刀割。曹操又问吉平说:“你原来有十根手指,如今为何只剩九根?”吉平说:“我咬下手指发誓,要杀国贼!”曹操让人拿来刀,就在台阶下砍去他剩下的九指,说:“干脆都砍了,让你发誓!”吉平说:“我还有嘴可以吞贼,有舌头可以骂贼!”曹操下令割他的舌头。吉平说:“先别动手。我如今熬不过刑罚,只好招供。先把我松开。”曹操说:“松开又何妨?”于是让人解开他的绑缚。吉平起身朝着皇宫的方向下拜说:“臣不能为国家除去贼子,这是天意啊!”拜完后,便撞向台阶而死。曹操下令将他的尸体肢解示众。当时是建安五年正月。
史官有诗写道:“汉朝已无起色,有吉平为国医治:立誓要除去奸党,不惜牺牲报答圣明。遭受极刑言辞更激烈,惨死之后正气犹存。十指鲜血淋漓之处,千秋万代敬仰他的英名。”
曹操见吉平已死,让左右把秦庆童带到面前。曹操说:“国舅认识这个人吗?”董承大怒说:“这个逃奴在这里,就该杀了他!”曹操说:“他告发你们谋反,现在来对证,谁敢杀他?”董承说:“丞相为何只听信这个逃奴的一面之词?”曹操说:“王子服等人我已经擒获,他们都招供得清清楚楚,你还想抵赖吗?”随即招呼左右把董承拿下,又命令随从直接进入董承的卧房,搜出了衣带诏和众人的义状。曹操看了,冷笑道:“这些鼠辈竟敢如此!”于是下令:“将董承全家无论男女老少,全部监禁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走。”曹操回到府中,把诏书和义状拿给众谋士看,商议要废掉汉献帝,另立新君。
正是:写在诏书上的数行红色血字成了虚幻的希望,一张盟书引来了灾祸。不知汉献帝的性命会怎样,且听下文讲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