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躲在范娘子身后颤巍巍的开口,“爹,这事是娘做主的,娘子也同意了。”
郦福慧似是未受一丁点儿影响,点头道,“是,人选是阿婆挑的,酒席是儿媳置办的。可是哪里不合阿翁的心意?还请尊长明示,儿媳立刻就改。”
范娘子也是不明,怎的杨、吴二人还没发作,自家官人先反对起来。
低声问道,“今日是翰哥儿的好日子,你在闹什么?”
范父强忍怒气,转向仍站在厅上、惴惴不安的贞娘,沉声问道。
“犬子无知,不懂家有贤妻不纳妾的规矩,便带了你回来。奉上些许川资,权替犬子赎罪。不知姑娘是何家的女儿?我好使人送你回去。”
贞娘也不知是听进了哪句,忽得眼泪汪汪起来,哭道,“奴家本是建州人士,父祖皆为官。六年前,家父于将乐县令任上亡故,奴家随母远道投亲,却遭奸人诱拐,不幸失身妓籍。
幸得范郎为我赎身,才脱了贱籍。
可我已玷辱祖先、还有何颜面回乡?只盼范翁收留,给我一处容身之所吧!”
范娘子大惊失色道,“你,你说什么!你…”
在场之人的脸色全变了,有真的、也有装的。
杨羡一把扇子摇的“呼呼”作响,叹道,“有个士族出身的儿媳犹嫌不足,竟还想纳个士族出身的妾,真真好门风,好教养!”
却又挨了吴三郎一杵子。
这是他二人来时便商量好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范父到底是久在生意场上厮杀之人,迅速冷静下来、柔声道,“姑娘此言差异,我家一届商贾,怎能纳士族女子做妾,实在是委屈了姑娘。今日之事也是内人不知内情的缘故,还请勿怪。
来人,去取二十贯钱来!
姑娘放心,我立即派人送你回乡,并妥善安排事宜,定不会让人知晓以前之事!”
范娘子和范良翰已被这峰回路的场面惊住,呆呆的任由范父派人将贞娘扭送了出去。
杨羡道,“她的这套说辞我听着颇为耳熟。”
吴三郎也点头称是,“去年在严七郎君的雅集上,那孟清倌人用的也是这套,欲哄了范兄替她赎身,据说也要纳入府中为妾呢。”
两人以扇遮面窃窃私语,可一把折扇能挡去什么?厅中之人皆听得清楚。
郦福慧垂眸站立一侧默不作声,范良翰急切在范娘子身后冲两人使眼色,恰被吴三郎看到。
他却装作看不懂,低声问道,“范兄,那位孟清倌人现在何处?可是与这贞娘一起养在外面?”
范父再也忍耐不住,顾不得家丑不能外扬的道理,随手提起仆役们用来抬食盒的木棍、便追着范良翰打了起来。
“区区一介商贾,取了士族出身的儿媳犹嫌不足,竟还敢纳士大夫之女做妾,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若是被人说了出去全族都要受连累,看我不打死你!”
范良翰抱头鼠窜,哭喊道,“爹,我再不敢了!”
又喊,“娘,救我!娘子,救我!”
能“说”出去的两人似是被这粗鲁场面吓到,齐刷刷的护在郦福慧身前,生怕她遭受波及。
只范娘子一人扑了上去,将范良翰护在怀中。
范父气极,大力推开范母,骂道,“都是你这不贤妻、养出来的不孝子,好端端的挑唆他纳妾,你就是家门不幸的祸首!滚开,待会儿再找你算账!”
又追着范良翰打了起来,骂道,“当初儿媳是不是你亲自上门求来的?夸的千好万好,说只她一个再不要旁人,这才几年,说过的话竟都进狗肚子里去了?!”
范良翰狠狠挨了几下,哭求道,“爹,我再不敢了!”
父子二人便绕着厅上这些个人,你追我赶的追逐起来。
郦福慧听他哭叫的可怜,有些心软、想去救人。
杨羡拦住,低语道,“二姐姐又忘了三姐姐说的话了?不让他狠狠受些教训,定不能改!”
柴安恰此时冲了进来,他方才也不知去了哪里,竟脸颊红红,似是被谁打了一掌。
他急匆匆的护住范良翰,抬手握着范父手中的棍棒,微笑道,“暑气正盛,急怒伤身,表姨夫当保重身子!”
范良翰紧紧搂住他,哀求道,“表哥,快救救我,我要被我爹给打死了~”
范娘子也上前搂住范良翰哭道,“翰哥儿,我的翰哥儿,若要打死不如先打死我!安哥儿,快替你兄弟求个情吧!”
范父毕竟年纪大了,追逐这许久已是气喘吁吁,被柴安扶到一旁坐下,劝道,“凡是青楼女子,谁口中没两套说辞?听的多了也不知真假,总不能个个都去核查一番…”
范父骂道,“他若不出去鬼混,怎么会认识这些人!”
柴安与他倒了一碗茶,笑道,“表姨夫这话便有些不讲理了,别说别人、就是我出去与人谈生意,也难免请些个赶趁伴座的说说笑笑,人人都如此,怎能单单让表弟免俗?
自然他也不对,心软耳根软,被人一哭就没了分寸…”
他轻轻扫了郦福慧一眼,又道,“才会让人接二连三的哄了去!
他已吃了教训,以后定不敢再犯了,还请表姨夫看在我的薄面上,饶了他这一回吧!”
范父扔掉棍子,长叹一声道,“家门不幸啊!”
见范父出门,柴安转身冷眼看向郦福慧,问道,“弟妹可满意了?”
杨羡挡在郦福慧身前,迎上柴安、冷笑道,“贵府可真真是好教养,实让杨某大开眼界。
范婶母亲自挑的人选,范兄自要纳的妾,范叔父自动手教育自家儿子,现在柴兄却来问我二姐姐满不满意,是何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