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最能理解庶子的苦,且不说贾环是不是个伪君子,只说他刚刚露出一点聪明才智,整个府里都容不下他了。
倘若他不藏着掖着,却哪里能够活到现在?
可是这话探春不能说,她跟贾环是一母同胞,她说的话只会显出偏袒之嫌。
惜春年纪小,性子也淡,自然更是闭紧了嘴巴。
迎春性情软弱拙以言辞,就算想说也不会说。
宝钗是心里有谱不肯说。
湘云今天没在这儿,否则素有侠义之风、并且总爱跟宝玉抬杠的湘云,今天大约会说上两句。
最后还有一个林黛玉,手上拿着那首《卜算子?咏梅》,已经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了。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黛玉忽然轻声感慨,“环三弟的这首词,真真是咱们无论如何也写不出来的。
还有那首诗,老枝忍风寒,新苞傲霜天。一夜冻云飞,红香染玉团。
虽然比这首词差了一些,但比咱们写的那些伤春悲秋的诗词,从格局上就高了一截。
看了环三弟写的诗词,咱们的那些诗词,合该烧了去,留着感觉丢人现眼。”
“他那首歌写得也不错,倘若他当真是根据一首现成的曲子填的歌词,那他真是才华横溢远超我等了!”
宝钗终于开了口,微微地叹了一声,“尤其是起首四句最佳,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封脚下踩——
千里冰封脚下踩,这是何等的气势,何等的壮阔与豪迈!
颦儿说得没错,跟他的这些诗词一比较,咱们写的那些诗词,伤春悲秋无病呻吟,合该统统烧了去!”
“他是写得很不错,但也没有你们说得这么夸张吧?”
宝玉不服气地哼出一声,“就只说他那首歌的第一句,红岩上红梅开,红岩出自何典?分明是他杜撰而来。
况且后边几句都是七个字,偏偏第一句只有六个字,怎么念都感觉别扭!”
“你不说人家是照着曲子填的词嘛,自然不可能全是七个字!”
宝钗哭笑不得,“罢了罢了,我跟颦儿原是顺着你的话,赞了环三弟的诗词,怎么你现在又嫌人家写得没那么好了?”
“我没说他写的不好,我只说他……虚假藏奸不坦然!”
宝玉硬着嘴壳子。
宝钗无话可说。
黛玉幽幽一叹,说道:“宝二哥哥你只记住一件事,他是庶子,跟你是没法比的!”
“庶子又怎样?庶子难道就该藏着掖着耍奸捣鬼?”
宝玉愤愤地又来一句。
黛玉也闭上嘴巴无话可说了。
宝钗偷偷给黛玉递个眼色,叫她别再争执下去,纯粹是费力不讨好。
黛玉忽然想起那天听到的贾政跟贾母的交谈,不由得又暗伤自身,心里灰暗苦涩,很快红了眼圈。
“林妹妹,你这两天是怎么啦,怎么老是闷闷不乐的?是不是我刚刚提到环老三让你不高兴了?那咱们不提他就是!”
宝玉立刻凑到黛玉跟前献殷勤。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丫头匆匆忙忙跑进来。
“不好了宝二爷,环三爷带着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丫头去了绛云轩,秋纹姐姐上前问话,不知怎么的就闹起来,秋纹姐姐也被那丫头给打了!”
“什么?”
宝玉猛然跳起,一张圆脸瞬间气得通红。
他屋里的丫头,他还没舍得动过一指头呢,环老三算老几,竟敢跑他屋里打他的丫头?
还真是反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