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曜忽然扣住她的手腕按向池面,锦鲤惊散时溅起的水珠沾湿了金线描过的袖口。
顾承曜此时就站在她身后,紧紧地贴着她的身子。
他突然攥住她的后颈,池面倒影泛起涟漪搅碎二人亲密的画面,透过晃动的水面,姜离都能看到他充满欲望的双眸。
这样羞耻的姿势,姜离僵在原地,她很想反抗,可是身体却不由得自己。
身体弯曲之时,姜离的眼神落在身后之人腰间的佩剑之上。
刀鞘上赫然镶嵌着一颗鸟蛋大的夜明珠。
她五岁时,陛下舅舅曾赠予过一颗鸟蛋那么大的夜明珠。
她极为喜欢,用它镶嵌在珠钗上整日佩戴。
当年,夜明珠钗从发间滑落。
今日,它就安静镶在顾承曜腰间的佩剑上。
“你看,我们这样像不像……”
“将军!陛下在寻小将军!”远处传来的呼喊声里,姜离清晰听见他喉间滚过的遗憾叹息。
身上的压迫终于移开,可姜离已经卸了所有的力气,她软趴趴地只得双手撑住青石才堪堪没有摔倒。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姜离的身体被迫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姜离似提线木偶般被他摆布。
“十年了,你的眼睛还是盛着这么漂亮的恐惧。”
姜离只觉得冰凉的指节抚摸上眼下的泪痣,有些粗糙的触感在摩挲她眼下的胭脂。
姜离浑身颤抖,只余下冰冷刺骨的眼神用极其沉重的目光剜向顾承曜。
这是她所能做的唯一反抗。
“恨我吗?”
“恨吧,恨到骨子里。”
“这样,才不会忘记。”
玄色身影已然远走,冷冽的空气里姜离长出了一口气,登时在空中泛起白雾。
她颤抖着的双手紧抱着自己的双臂慢慢蹲下身子来,缓了许久,才恢复了一丝活人的体温。
若她猜得没错,方才顾承曜便想将她溺毙在这池中。
就像,五岁那年一样。
那年姜离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粉玉娃娃,那年年关,她跟着父亲来到宫中赴宴,大大小小的将军重臣来了不少,大人入席间,一群孩儿们便成群结伴地去了御花园。
姜家几兄弟正是活泼爱玩的年纪,他们放心地将姜离交给顾承曜就一同去打鸟了。
顾承曜是第一次见到姜离。
她长得跟父亲书房里母亲的画像极像。
就是从此刻起,顾承曜开始改变了自己想要早早死去的想法,他的一生从此刻开始伴随着一个大胆的理想。
既然从未与娘亲见过面,可是这世间还有一个与娘亲长得极像的小女孩。
得不到娘亲,便要将这个与娘亲类似的小女孩圈在身边。
从未得到母爱的顾承曜无疑是可悲的,自幼他只有一个容易暴怒对他要求极高的父亲。
幼年的他,在姜离与母亲极像的面庞里,第一次有了恋生的想法。
可是这种病态的求生意志却是为了更加轰烈地死去。
唯有死是永恒的。
成年了的顾承曜依旧这么想。
当时幼小的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他要与姜离在一起。
而且要永恒地在一起。
伴随着这个疯魔的想法,年仅五岁的姜离被他重重按入冰层下的湖水中,她疯狂地挣扎,可是只看见顾承曜原本清澈的眸中无尽的癫狂。
所幸,姜家几兄弟并未走远,他们及时从顾承曜手中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姜离。
这才死里逃生。
此后,因着姜顾两家的矛盾,陛下不得不将顾家外放至南疆边境。
这才稳住了朝堂。
死一般的窒息从心底深处涌来。
姜离只觉得喘不上气。
就算此刻她身穿着风毛夹袄,身上都冷得彻骨。
就在她觉得自己要冻死时,感觉到重量压在了后背上。
姜离尽力侧头看去。
“宁凌周……”
这张熟悉的脸在此刻给了姜离无尽的安全感,她终于从幼年的阴影中逃离出来,处在黑暗中的姜离仿佛抓到了光。
回京后,为不招是非,二人甚少相见,偶尔在大场合下碰见,也只是按礼数打了招呼便不再搭话。
数日的克制在此刻化为乌有。
她什么都不管了。
眼眸猩红的姜离一把抱住了宁凌周,宁凌周眼中尽是心疼,他一把回抱住了这个冰冷的身体。
一双温热的大手不断地摩梭着姜离冰冷的后背,想要让她暖和过来。
可是肩上趴着的人儿开始止不住地哭泣,哭得他的心都要碎了。
“谁欺负阿离了?”
“阿离乖……”
……
宁凌周不断哄着,不知过了多久,姜离的抽泣声逐渐减轻,她从温暖的怀抱中退出来。
“凌周哥哥……”
这声呼喊带着浓重的鼻音,看到姜离红肿的眼眶,宁凌周一时间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她。
宁凌周有些为难的眼神落在姜离眼中,她将这眼神当作了嫌麻烦与无奈,总之,姜离又觉得这次是自己失了分寸。
明明就宁凌周之前就告诉她要沉得住气。
怎得才过了两月,她就这般哭喊了?
姜离装作坚强地擦了擦眼泪。
一双冰冷的手从袖中掏出了她藏了一路的宝贵物件。
“这个送你,希望你可以如同它一般自由,快乐。”
“凌周哥哥,生辰快乐。”
小姑娘脸上的泪还未擦去,却微笑着祝他生辰快乐。
明明她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此刻,却一路珍藏了生辰礼物特意送他。
熟悉的竹蜻蜓落在宁凌周的大手中,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竟然在此刻想要落下泪来。
其实对他而言,生辰不重要,生辰这日父亲毫不在意也不重要。
他早就知道,身为皇子,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断然是要舍弃一些珍视的东西。
可是现在,姜离对他说生辰快乐。
她将她最珍视的物件送给他。
她说,希望自己是自由的。
所以,宁凌周现在觉得,生辰不重要,但是送他竹蜻蜓的姜离是重要的。
这是宁凌周又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