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想不通。
既然奕王替他作保,她自然是信奕王的,只是,她不信薛常景身上没有秘密。
薛常景先是楞了半晌,而后便很是开怀地笑了起来,是啊,他又何尝没变?年幼之时就算有多想逃避,可家族使命,万般为难都在逼迫着自己直面将来。
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听见他轻飘飘地出口:“我们十几岁时便顽在一起,今年我也快及弱冠,人啊,总要替将来打算的,何况你我这样的大家族。”
一句话道尽了世家大族的无奈,姜离的眼睫低垂着,姜府纵然一时风光,外人看来深受圣宠,可谁人能得知姜离每每半夜惊醒的噩梦,有多血腥,多可怖。
薛家还不比姜家,已然没落一时,薛常景能做的便就是保全如今的薛府,不令它致于衰败便就是万幸了。
姜离是女子,仍然知晓保全自家的道理,其实薛常景与李岑身为男子,虽说少年时纨绔习气沾染了个遍,但却是比姜离想的更多些。
这让姜离心中五味杂陈,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她今年也已经及笄,说起来便是可以议亲的年纪,更别提比她大几岁的薛李二人了。
如今薛李竟然都由那般胡闹之人变成如今的模样,倒也不是坏事,其实姜离知道,他们本性不坏,前世时,因着下毒的缘故,她也被家中保护得太好,如今竟觉得好多事,好多人,她都没有真正地看透过。
“薛公子此话说得不错,如今既我们两家站到了同一阵营,姜离自然信得过你。咱们所做一切,皆是为了不牵连族人,保全一府之盛名,也便罢了。”
“既然你说信得过我,可否向往常一般喊我一句常景哥哥?”
姜离愣住了,她原是这般亲昵地喊薛常景吗?
其实前世的事,除却家族覆灭之恨让她刻骨铭心,其余往事她已有些记不清了,康子苓说是由于宫中生变一事,皇后给她下的毒太冲,往年金嬷嬷都小心翼翼地下很小的剂量,那日怕她逃跑,皇后便给她吃了剂量很足的毒药,导致姜离的记忆有些受损,不过无妨,康子苓说只会导致记忆有些模糊,但与性命无碍。
可如今薛常景一句“常景哥哥”却让姜离慌了神,看着她怔楞的样子,薛常景牵起嘴角无奈地笑了笑,“无妨,时日久长,我们可以慢慢来。”
随后他便正了正神色,看着少女低垂的眼眸,似是有些不忍,但他必须要做这件事,有的事,不论多残酷,当事人一定要知晓并接受,对姜离更是如此,她总该面对的。
“里边有个人想见你,”薛常景注视着少女的眼眸猛地抬起,不等她拒绝,他又接着说:“先别拒绝,她想见你一定是有些事不得不对你说,我的建议是,你可去听听她想对你说什么。”
“你可知,她所说何事?”姜离并不想看见薛雪柔,当年母亲离世,少不了她的推波助澜,对杀母凶手,她没什么可说的。
“据我所知,可能是当年极隐秘之事,具体隐情我不知。”
薛雪柔心里还有什么秘密?
当年究竟有何事是她不知道的?
对于前世事发之时,她被囚禁知之甚少,就去见她一见,没准真能有些她以往不知的私密之事。
“好,我去。”
冷宫气氛森森,饶是有薛常景在前引导着姜离,她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冷宫虽说宫墙建造之物一应俱全,可院中无人洒扫,已呈凋零之态,摆设器物更是散落一地,若不注意,一定会被绊个跟头。
院中不乏自先帝时被囚禁的废妃,囚禁多年,早已精神时常,衣衫破碎,发丝凌乱,倒地打滚,姜离心下生寒,早就听闻冷宫实非常人所居之地,却不知是这等凄惨。
行至一最深的院落之时,薛常景顿住了脚步,姜离紧跟其后,只听见里间安静如鸡,并未传出一丝声响。
“她就在里面。”
薛常景侧身站在旁边,让出门口的路,示意姜离可独自一人进去。
姜离抬起头看了薛常景一眼,心中还有一丝纠结,可是已经走到了此地,就在那扇门后,可能藏着前世中她不知情的秘密。
罢了,走一遭又何妨。
“吱呀”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声音,刺目的阳光自门口无所顾忌地照耀到潮湿阴冷的地面上,不愧是冷宫,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浸入骨髓的冷气,让人不寒而栗。
“你终于来了。”
“小阿离。”
姜离迈动沉重的步伐,一边顶着寒气向屋深处走去,一边四处观察薛雪柔究竟在何处,终于,在满是灰尘的木雕莲花床旁,看到了这个昔日里雍容华贵的薛皇后。
“雪柔姑母,好久不见。”
是,她称她作姑母,说来也是一桩陈年旧事,自姜离幼时起,薛雪柔便常去姜府中作客,每逢去她便会得到很多新奇的小玩意,因此她以前是很喜欢这个姑母的。
后来,不知在哪个陈楼楚馆,有一说书卖唱的,竟敢私下编排姜国相府的画本子,姜离觉得新鲜,便驻足观看,没成想,这说书的竟然敢编排她的父亲姜舜的闲话。
说什么薛家两姊妹皆倾心于姜舜少年将军,甚至于为了他终身不嫁,可姜舜自是迎娶大昭尊贵的南初公主,这二女只得于深闺之中暗自叹息了。
当时姜离报之一笑,这破说书的自然是为了抓人眼球胡诌的,可后来,通过自家人对薛雪柔的态度以及从旁听来的一些小道消息,姜离却不得不怀疑这说书的说的真实性。
往后,他们姜府自然与薛家联系便少了起来,只是她与薛常景又才热络起来。
此刻,这个尊贵一时的女子就这般靠在年久的木雕花床边,颓唐地坐在鞋踏之位,她慢慢将头转向来人,她已经等她很久了。
“姑母?哈哈哈哈哈,是啊,若我一直都是你的姑母,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