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喃喃低语,声音哽咽,虎目之中竟隐隐泛起了泪光。
谁能想到,他大刀王五,纵横江湖,杀人如麻,也有这般失态的时候。
他本是辽国境内长大的汉人,自幼饱受欺凌,是当年随军征讨幽州、意气风发的杨家七郎杨延嗣,在一次足以让他丧命的混乱中,随手救下了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少年。
那份再造之恩,他铭记于心,从未敢忘,视杨七郎为毕生恩主。
后来听闻杨延嗣曾在幽州留下骨血,数十年后金人崛起,铁蹄踏破幽云,幽州的杨家后人再次遭受灭顶之灾,仅存的血脉一路向南逃亡,身后是金国铁骑不死不休的追杀,欲要将这忠烈血脉彻底斩草除根。
得知消息的他,肝胆欲裂,当即舍弃了在关外打下的一切,提着这把青龙偃月刀,一路向南,寻觅杨家后人的踪迹,沿途斩杀了不知多少追击的金兵。
数年寻觅,踏遍山河,却始终杳无音信,几乎让他心灰意冷,以为忠良之后已断绝于世。
却不曾想,今日在此地,在这般凶险的境地下,在他几乎要与另一位惊才绝艳的汉家好汉生死相搏之时,竟真的让他找到了!
一时间,苦尽甘来的欣慰、物是人非的悲怆、失而复得的庆幸……
种种情绪如最烈的酒,又如最猛的毒药,在他胸中翻腾激荡,让他这个铁打的汉子也几乎站立不稳。
顾渊站在一旁,默默调息,左臂的伤口在真气的封锁下,流血渐止,但身上的剧痛和“断江”刀意残留的内劲,依旧在提醒着他方才的凶险。
他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心中虽有波澜,面上却依旧沉静。
杨延嗣……
这个名字,似乎在哪本古籍的残篇中见过,是北宋杨家将中的杨家七郎,一位赫赫有名的猛将。
原来这大汉与这少年之间,还有这等渊源。
那自称杨红锦的少年,见王五失态,眼中也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他先是对着王五深深一揖:“王五大侠,救命之恩,红锦铭记。但今日之事,还请大侠息怒。”
随后,他转过身,面向顾渊,同样行了一礼,语气诚恳:
“这位将军,您武艺盖世,斩杀金狗,为我等百姓出了一口恶气,玄感佩服。”
“只是,您与王五大侠皆是当世豪杰,只因一时意气,或对事看法不同,便要在此生死相搏,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金人未灭,国仇家恨未报,我辈好汉,岂能先自相残杀?”
他说话条理清晰,不卑不亢,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智慧。
一番话,点明了冲突的本质,浇醒了兀自沉浸在激动与悲伤中的王五,也点醒了他方才被顾渊言语激起的滔天怒火。
王五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俯身捡起地上那冰冷的青龙偃月刀,刀柄上的温度似乎还残留着方才激战的炽热。
他看向顾渊,表情复杂无比,有惊叹,有欣赏,也有一丝惭愧。
他不得不承认,这少年的话字字在理。
他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确实被顾渊那番“诛心”之言激怒,失了平日的冷静。
这年轻人杀伐虽重,但其本意,或许并非滥杀。
“咳……咳咳……”王五干咳几声,掩饰住脸上的不自然,对着顾渊抱了抱拳,动作略显僵硬:“这位……小兄弟,方才……是老夫鲁莽了。”
“你枪法高绝,年纪轻轻便有此成就,实乃我大宋之幸。”
“老夫虽不完全认同你的做法,但……除恶务尽之心,老夫佩服。”王五的声音低沉了一些,带着一种经历风浪后的沉重。
“先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