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匀城还沉浸在黑暗中,祁府后门处,辛久薇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大氅。寒风吹起兜帽边缘的绒毛,扫在脸颊上微微发痒。
她回头望了一眼生活了月余的祁府,外祖的书房还亮着灯,隐约可见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窗前。
"小姐,马车备好了。"辛葵压低声音道,她今日换了身利落的骑装,腰间别着把短剑。
辛久薇点点头,正要登车,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表妹!"
祁怀鹤披着件墨色大氅追来,发梢上还沾着未梳洗的露水。
他一把抓住辛久薇的手腕,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塞进她掌心:"拿着。"
荷包入手沉甸甸的,辛久薇解开系带一看,里面竟是几枚金叶子,剩下的都是方便出手的碎银。
"表哥,这……"
"别推辞。"祁怀鹤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京城不比匀城和颍州,处处都要打点。"他顿了顿,又从怀中取出一把精致的匕首,"这个也带着,记得我教过你怎么用。"
匕首出鞘的瞬间,寒光映亮了辛久薇的眼睛。
她记得这把匕首——前世表哥离乡时唯一带走的物件。指尖抚过刀柄上缠绕的青色丝绳,那褪色的结扣显然是多年前的旧物。
"我会完好无损地还给你。"辛久薇将匕首贴身收好,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直视表哥的眼睛,"表哥,若是姐姐问起..."
祁怀鹤的耳根在晨曦中微微泛红:"我会告诉她,你去江南访友了。"
他犹豫片刻,又补充道,"不过瞒不了多久,兮瑶表妹比你想象的聪明得多。"
提到姐姐,辛久薇心头一暖。前世她至死都没能明白,姐姐那些看似冷漠的言行下,藏着怎样炽热的关怀。
"替我向姐姐赔罪。"辛久薇轻声道,"还有……谢谢表哥。"
马车驶出匀城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辛久薇靠在车壁上,手中紧握着萧珣那封染着血腥气的信。车轮碾过积雪的声音单调而沉闷,就像她此刻忐忑的心跳。
"小姐,我们走官道还是小路?"辛葵掀开车帘问道。
辛久薇沉思片刻:"先走官道,到青州再改水路。"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匕首的刀柄,"林侍郎的人可能还在盯着祁府,我们得尽快离开颍州地界。"
马车内,辛久薇取出父亲的信又读了一遍。镇北侯府...二皇子这步棋下得又狠又准。前世姐姐就是被这桩婚事毁了终身。而如今二皇子突然对辛家发难,是否与萧珣回京有关?又或者...他们发现了自己与萧珣的联系?
思及此,辛久薇后背沁出一层冷汗。若是因为自己连累了家人...她不敢再想下去。
天色大亮时,马车已行出三十余里。辛久薇掀开车帘,望着官道两旁掠过的枯树,恍惚间又看见灵隐寺那棵银杏。
"小姐?您脸色不太好。"辛葵递来水囊,"要不要歇会儿?"
辛久薇摇摇头,强迫自己回到现实:"继续赶路,天黑前到青松驿。"
然而天公不作美,未到午时,天空又飘起雪花。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后来渐渐密集成鹅毛大雪。马车在积雪中艰难前行,速度越来越慢。
"小姐,这雪太大了,马儿走不动了。"车夫在外头喊道,"前面有个客栈,要不要歇一晚?"
辛久薇蹙眉。耽搁行程非她所愿,但若强行赶路导致马车损坏,反而更误事。她掀开车帘望去,风雪中隐约可见一盏摇晃的红灯笼,上面写着"悦来客栈"四个大字。
"就这里吧。"她无奈道。
客栈比想象中热闹。大堂里坐着几桌客人,多是因风雪滞留的商旅。辛久薇戴着帷帽,在辛葵的搀扶下快步走向柜台。经过一桌客人时,她突然听见"六皇子"三个字,脚步不由得一顿。
"...听说伤得不轻,太医院去了三拨人..."
"嘘,小点声,这事能随便议论吗?"
"怕什么,这荒郊野岭的..."
辛久薇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强迫自己继续向前走,却将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掌柜的笑脸相迎。
"两间上房。"辛葵代为答道,"再送些热食上来。"
上楼时,辛久薇的裙角不小心扫到一位独坐角落的女客。那女子约莫三十出头,穿着绛紫色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簪,却通身透着股不凡的气度。
"抱歉。"辛久薇轻声道。
女子抬头,露出一张姣好却略显苍白的面容。她目光在辛久薇帷帽上停留片刻,忽然笑了:"无妨。风雪天赶路,姑娘小心着凉。"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辛久薇听清,却又不会引起旁人注意。更奇怪的是,这声音莫名有些耳熟,但辛久薇确信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进入客房后,辛久薇立刻吩咐辛葵:"去打听一下刚才那桌人说的六皇子的事。"
辛葵领命而去,辛久薇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萧珣到底伤得多重?为何太医院要派三拨人?种种猜测在脑海中翻腾,胸口像压了块大石般闷痛。
不知过了多久,辛葵匆匆回来,脸上带着几分惊惶:"小姐,打听清楚了。六皇子五日前在进宫途中遇刺,据说刺客用了毒,至今昏迷不醒..."
"哐当"一声,辛久薇手中的茶盏跌落在地,热水溅湿了她的裙角。她却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辛葵:"消息可属实?"
"客栈里那几个是京城药材商,说是亲眼看见太医院的马车进出六皇子府。"辛葵压低声音,"还说...皇上震怒,已经处死了好几个侍卫。"
辛久薇转身面向窗户,不让辛葵看见自己惨白的脸色。萧珣中毒昏迷...这个念头像把钝刀,一点点割着她的心脏。那样一个算无遗策的人,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