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五百步的距离,马扩停下脚步,抬头望向箭楼上的黄罗伞盖和那个年轻却威严的身影。他朗声道:“草民马扩,参见陛下!”
赵桓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以及他所代表的一切都看穿。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马扩耳中:“马扩,你不在河北聚义抗金,千里迢迢,深夜至此,意欲何为?”
马扩似乎早已料到会有此问,毫不犹豫地答道:“回陛下!只因河北贼势浩大,官军不振,某家与麾下义士纵有杀贼之心,却苦无朝廷声援,粮械匮乏,难以为继!月前听闻陛下于危难之际登基,内除奸佞,外抗强敌,坚守汴京,挫败金贼围城,某家与河北忠义之士无不感佩万分!后又闻陛下不辞劳苦,御驾北巡,亲临怀州设立行营,誓要恢复河山,此等雄心壮志,实乃我大宋中兴之望!某家这才决心,与其坐困河北,不如前来归附陛下,聆听圣训,或可为恢复大业,尽绵薄之力!”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急切:“此外,某家亦忧心太原战局!不知陛下可有太原最新消息?王禀将军他们……”
说辞倒是漂亮,滴水不漏。将自己撇清,又表达了对朕的拥戴,还顺带打探太原消息…… 赵桓心中冷笑, 看来此人绝非只有匹夫之勇。
“太原之事,朕自有计较。” 赵桓淡淡打断了他,话锋一转,“听闻你在五马山与赵邦杰等人互为犄角,声势不小,麾下义勇数万?为何只带区区百人前来?”
这话问得极为刁钻,暗指他是否保存实力,或是别有隐情。
马扩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和苦涩:“陛下有所不知。河北之地,早已糜烂。所谓数万义勇,多是裹挟流民,良莠不齐,号令不一。且粮草器械奇缺,金贼屡屡围剿。某家此次前来,一是为探明陛下真实意图,是否真有决心北伐;二是为陛下带来河北真实情形,恳请陛下早日定策,遣大将、发钱粮,整合河北抵抗力量。这百十人,乃是某家心腹,一路冲破关卡而来,已是侥幸!”
赵桓盯着马扩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闪烁或虚伪,但马扩的眼神坦荡而急切,似乎不似作伪。
或许……他是真心来投?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赵桓沉吟良久,帐外寒风似乎也停滞了。终于,他缓缓开口:“你既有心报国,朕姑且信你。但口说无凭,忠诚需以行证。”
他转向岳飞:“岳卿。”
“末将在!”
“此人及其随从,暂编入你神武右军,由你亲自看管。先卸去绑缚,拨给营帐,但不得擅离营区,一举一动,皆需报备。待日后观其行,再做任用。”
“末将遵旨!” 岳飞应道,心中明白官家这是要将此人置于自己眼皮底下,严加考察。
赵桓最后看了马扩一眼,语气平淡却带着警告:“马扩,朕不管你过往如何,心中作何计较。自今日起,你便是我大宋行营中一员。记住,恪尽职守,或有前程。若敢阳奉阴违,心怀二意……”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某家明白!谢陛下不杀之恩!愿为陛下效死!” 马扩再次深深一揖,这一次,语气中多了几分真实的敬畏和或许是一丝侥幸。
赵桓不再理会,转身走下箭楼。
岳飞上前,示意禁军解开马扩等人的绑缚,冷冷道:“马壮士,请随我来。”
马扩看着这位年轻得有些过分,但眼神锐利如鹰,身上隐隐透着铁血气息的将军,心中暗凛,知道这绝非易于之辈。他点了点头,带着随从,沉默地跟在岳飞身后,走进了这座充满未知和凶险的行营。
赵桓回到中军大帐,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马扩的到来,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新的涟漪。
马扩……希望能为朕所用。只是,历史的惯性,真的那么容易改变吗?赵榛……赵构……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即将到来的风雨,以及那座生死未卜的孤城——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