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千长将领已经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
“你执勤疏忽懈怠,记二十军棍。”
千长一边朝着营帐中走去,一边暗自思索,此事怪异,其中必然隐藏了很多东西。
冷月高悬,银光洒落。
一处城楼的楼顶上,盖聂轻踩横砖,一双锐目扫视着军营四方。
观察着巡逻士兵的行径与换防时间,同时也勘察着军营四周的地形以及兵力部署。
哐当!
这时,嬴政休息的营帐中突然传出一声异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摔落下地一般。
盖聂目光一凝。
唰的一声,其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快速无比。
当他掀开帐门,进入其中时,一只还粘着墨的毛笔刚好滚落至他的跟前。
此时营帐中,盆火腾烧,火光焰色如橘,与窗外照进来的洁白月光互相交融,气氛极其清冷。
嬴政坐于案台前,背朝外,右手侧枕在桌上,橘黄的焰火将他魁伟修长的身姿映在后面的帐帘上,给人一种萧索、独孤的既视感。
而案台的周围,却是散落了一地的竹书以及淡黄粗厚的宣纸,漆黑的墨汁飞溅一地,想必这就是造成刚刚异象的原因了。
“尚公子…”盖聂轻声呼唤一声,然后便没有下文了。
他是被嬴政的雄心伟略给打动了,想要护着他一起建立一个理想中的国度,这也是他内心的向往。
相比于争夺鬼谷之位,他好像更注重于自身的侠义之行。
跟随嬴政的这些时间,他很清楚对方面对的困境,犹如龙困浅滩,他也明白此刻嬴政心中的酸楚,这时无声更胜有声。
片刻后,嬴政轻拍案桌,微叹一声道:“信已写好,但我…却不知该送给谁。”
“母亲太后、仲父相国、还有一众文臣武将,却没有一人值得寡人相信。”
嬴政缓缓站起身,小步前迈,罕见般的脑袋低垂,神情低落。
“这封信…我该发给谁?能发给谁?”
像是在问盖聂,又像是在问自己一般。
这时候的嬴政可不是后面的始皇帝,有着绝对心腹蒙恬与章邯,还有着颇为信任的李斯与蒙毅,另外还有王离李信一众武将文臣。
就算是当时的赵高,在他眼中亦是可信之人,因为他对自己有着极度的自信,他一人掌控着整个帝国,没有人敢明着忤逆他。
但现在的他却是极为落寞、孤独,身边除了一个盖聂,再无可用之人。
有人说,任何帝皇都有一段风流往事,却唯独他一睁眼就是政治。
嬴政自小就被父亲抛弃当质子,亲政后又遭母亲与弟弟成蟜的背叛,到攻打赵国之时又遭到大舅子昌平君的反戈,他这一生可谓是打击不断,煎熬不断。
所以也有人说,他之所以不立后、不立太子,就是与他的经历有关。
盖聂目光平缓,深处却闪过一丝波澜,他跟随嬴政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对方如此神态,无奈、悲凉、孤独。
但他知道这时的自己,并不能帮上什么,于是上前几步捡起竹书,缓缓离去。
他相信,以嬴政内心的强大,不用等到明天,他将又是那个心怀天下、自信满满的秦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