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长,仅四五百字。
可刘青山却是足足看了有二十分钟,这才放下。
唉……
他叹了口气。
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不过又想了想,他又很快释然。
宫雪的这种回应,不正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吗?
从她足足两个月没有回信,就足以看出来了。
她信中所说的舍友之问,未尝不是她所想问的,只不过她应该是脸皮薄,也为了彼此不尴尬,这才借用舍友之口来说。
就像后世群友经常说的:我有个朋友,他……
细细思量片刻后,
刘青山觉得这封信应该是宫雪的一个试探,如果结果让她满意,那以后就还会收到她的信,反之亦然。
真是一个理智的姑娘啊!!
刘青山有些感慨,随即便拿出纸笔,开始回信……
“宫雪”
“你好,见字如晤。”
“立冬初雪,忽得芳笺,喜不自胜,幸甚幸甚!”
“雪是北方的邮差,总在人不经意时叩响门扉,看来,这真是一场瑞雪!”
“你的祝贺让我既欣喜又恓惶……”
“若非你当初踏着星辉赶赴沪上,将《伤痕》亲手呈至《收获》编辑的案前,只怕这些文字至今仍尘封在我的抽屉里,在时光中渐渐泛黄。犹记分别那日,你身着素白连衣裙,在晨光中回眸浅笑:这样的文字,值得被更多人看见。”
“如今每当我读到读者来信中说:这篇小说予我勇气的字句,便忍不住想——这份勇气中,有一半都源自你的坚持。”
“这两个月没有你的音讯,我时常去水库边踱步。”
“冰层下静卧的枯草,堤坝上散落的碎石,都在无声诉说着那个暴雨倾盆的夏夜——你俯身为我包扎时,发梢滴落的水珠,和那方素白手绢上,渐渐晕开的血色梅花。”
“前夜又梦回彼时,醒来见满室清辉,忽有灵感涌上心头,遂成新篇!”
“一棵开花的树。”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它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
“…………”
“夜半急就,未遑推敲,望卿斧正一二。”
“盼之,盼之。”
“青山。”
“一九七八年冬,雪”
……
刘青山笔走龙蛇,一封信匆匆写就。
写完之后,他又看了一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装进信封用浆糊封好口,此时正值隆冬腊月、天寒地冻,他又点燃煤油灯,将封口处在灯上烤了一会儿,确认浆糊彻底凝固这才作罢。
“高哥,谢谢了。”
“不谢,额走了青山。”
“嗯,路上慢点。”
“哈哈,没事,这路额常走!回吧。”
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
刘青山站在门外目送高红军远去,一直到他消失在雪地中,仍然没有回去。
给宫雪的信,自然是精心写就的。
虽然刘青山没有直面她的两个问题,但也从另一个角度回答了她,或者说是表明了他的想法和态度。
——《一棵开花的树》
已经写的很清楚了!
丝毫不差那首《致橡树》!
其实这里,刘青山是讨了巧的,或者说是钻了个空子。
因为宫雪并没有直截了当的问:你和朱霖是什么关系?她是不是你的橡树?
那这样的话,留给刘青山的空间就很大了。
他可以装傻,可以迂回,还可以视而不见……
等等等等。
如果宫雪直截了当的问,那反而不好办,恐怕得消耗更多的脑细胞才能写完这封信。
……
直到又刮起风,身上凉飕飕的,刘青山这才回家。
撕啦——
那封《延河》编辑部的来信被撕开,他细细看了起来……
不出所料,还真是约稿的。
这让刘青山惊讶之余,心中也不禁升起一股得意和欢喜,毕竟是《延河》啊,不是那些不知名的三流小报。
在整个大西北,《延河》可以说都是文学界的一面旗帜。
能被《延河》约稿,还是副主编亲自写信。
这排面,给的足够大!
这事说出去都涨脸!!
估计崔阳如果听说了,他得羡慕死。
刘青山笑呵呵的放下信,然后又撕开那封李长征的信。
李长征在信里说,他老爹对于弯河搞的这个‘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评价很高,还说杨天兴是个干将,未来将会高度关注这件事,不出意外的话,可能还会亲自过来实地考察。
李长征特意交代,让刘青山保密,谁都不要说。
说完这些正事后,
李长征又说摩托车的事情,他帮忙打听了。
不过暂时没有,等有消息了,他会告诉刘青山的。
信的最后,他说:近来碰到一件趣事,有个也叫‘青山’的人写了几首诗,先是刊登到《人民文学》,后来连《人民日报》都转载了。那些诗写的真是好啊,简直用语言都难以形容!
我爸看了都落泪……
这个叫‘青山’的确实有两把刷子,才华令人惊艳!
我刚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以为这是你呢,哈哈哈……
不知道你看过他的作品没有,给你分享两首你看看,点评一下。
《一代人》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回答》
……
《远和近》
……
…………
看完李长征的信,刘青山有些哭笑不得。
他不知道这封信该咋回,总不能写信说:对,没错,我就是你说的那个的确有两把刷子,才华大的吓人,令人惊艳的青山。其实我们就是同一个人,你说把你爸都看哭了的作品,就是我写的。
这多不好意思?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可如果不承认吧,那以后肯定会有知道真相的一天。
到时候李长征知道了‘青山’就是自己,那还不得埋怨说自己不够意思瞒着他?
嗐,这真是。
刘青山想了想,便又拿起笔准备回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