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玉清境的夜雨总是来得悄无声息。岑墨站在听雨轩的廊下,看着雨水在青玉瓦上汇成细流,滴落在石阶上发出规律的轻响。子时已过三刻,院中的情缘树在雨中摇曳,树下空无一人。
这已经是第七个没有赤璃的夜晚。
岑墨摩挲着腰间的九霄环佩琴,琴弦冰凉,再没有往日那种温暖的共鸣。自从那日玄晔从魔界带回消息,说赤璃被魔君软禁在赤焰阁,他的心就像被挖空了一块,连呼吸都带着钝痛。
"仙君,寅时了。"身后传来仙侍小心翼翼的提醒,"您今日还要去凌霄殿面见帝君。"
岑墨微微颔首,却没有移动脚步。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摆,在月白色的袍角晕开深色的水痕。他记得上次下雨时,赤璃还在这里,那个红发魔君不知从哪变出一把魔界油纸伞,非要与他挤在一把伞下,理由是"魔气遇水会散发特殊气息,容易被追踪"。那拙劣的借口配上赤璃闪闪发亮的眼睛,让他明知是谎话也不忍拆穿。
"仙君..."仙侍再次轻声催促。
"备轿吧。"岑墨终于转身,却在迈步时感到一阵眩晕。他下意识扶住廊柱,喉间泛起熟悉的腥甜——这是连日内多次使用跨界追踪术的反噬。为了确定赤璃的情况,他几乎耗尽了仙元,却只能透过重重魔障看到模糊的身影。
轿子穿过雨幕,向凌霄殿方向行去。岑墨闭目调息,试图压下体内翻涌的气血。忽然,轿外传来一阵骚动。
"洛仙子请留步!仙君正要前往凌霄殿..."
"我有急事!"
轿帘被猛地掀开,洛凝雪带着一身水汽闯入。这位向来端庄的药王谷传人此刻发髻微乱,手中紧握着一枚散发着魔气的玉简。
"岑墨仙君,出事了。"她压低声音,将玉简塞入岑墨手中,"瑾清烟派人送来这个,说若想赤璃魔君平安,就独自去魔界边界一见。"
岑墨指尖一颤,玉简中立刻浮现出一幅画面——赤璃被锁链束缚在石柱上,脸色苍白如纸,颈间那道狰狞的禁魔锁正不断抽取着他的生命力。更令人心惊的是,他胸口处有一道散发着黑气的伤口,明显是被魔界刑具所伤。
"什么时候送来的?"岑墨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就在半刻钟前。"洛凝雪犹豫了一下,"玄晔仙君说这可能是陷阱,魔君虽然震怒,但绝不会如此对待亲子。瑾清烟一向..."
"去凌霄殿。"岑墨突然打断她,"告诉帝君我突然闭关,无法面见。"
洛凝雪瞪大眼睛:"你要去魔界?现在?可你的伤..."
"替我照顾好小满。"岑墨从袖中取出一枚留影珠交给洛凝雪,里面记录着他这些年来对仙术研究的所有心得。若他此行不回,至少养女小满不会无人指导。
轿外雨势渐猛,岑墨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他想起三百年前在云巅书院初遇时,赤璃为了捡回他的玉佩纵身跳入混沌云海;想起在仙界边境遇袭时,那个红发魔君不顾魔气反噬也要为他挡下致命一击;更想起每次相会,赤璃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炽热...
"等等!"洛凝雪拉住他的衣袖,从怀中取出一瓶丹药,"这是用我药王谷秘法炼制的"瞒天丹",能暂时掩盖仙气。但记住,只有十二个时辰的效果,过后会遭到双倍反噬。"
岑墨深深看了她一眼:"为何帮我?"
洛凝雪垂下眼帘,长睫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因为我见过玄晔为了见我,在药王谷外的寒潭边站了整整三天三夜。"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水光,"有些感情,不该被身份束缚。"
雨帘中,两道身影匆匆分别。岑墨回到听雨轩,从暗格中取出一件赤璃留下的红衣——那是上次魔君突然召见时,赤璃慌乱中落在他这里的。衣物上残留的魔气已经很淡,但对高阶仙君来说足够了。
他吞下瞒天丹,感受着仙气被一点点掩盖的痛苦过程。当最后一丝仙元也被压制时,岑墨换上了那件红衣,将九霄环佩琴化作一枚玉簪别在发间。镜中人苍白消瘦,唯有那双银灰色的眸子依然锐利如剑。
"赤璃,等我。"
魔界与仙界的交界处是一片被称为"无间渊"的险地。这里空间裂缝密布,时而喷发出足以撕裂金仙的混沌气流。岑墨站在一处隐蔽的岩石后,静静等待着瑾清烟的出现。
两个时辰过去,就在他怀疑这是否真是个陷阱时,远处终于传来脚步声。瑾清烟独自一人走来,紫黑色的裙摆在魔风中猎猎作响,额间的魔纹比上次见面时更加鲜艳夺目。
"我就知道你会来。"她停在十步之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为了他,你连命都不要了?"
岑墨没有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赤璃在哪?"
"急什么?"瑾清烟冷笑一声,突然抬手打出一道魔光。岑墨侧身避开,却见那魔光在空中炸开,形成一幅新的画面——赤焰阁内,赤璃正在与一名侍女说话,看起来比玉简中的影像精神许多。
"这是现在的他。"瑾清烟收起法术,"之前那个是三天前的记录。想知道他是怎么受伤的吗?"她向前一步,身上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因为他试图冲破禁制给你传讯!禁魔锁反噬差点要了他的命!"
岑墨心脏狠狠一缩。那个傻子...明明知道禁魔锁的厉害...
"放了他。"岑墨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你有什么条件?"
瑾清烟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条件?我要你永远离开魔界!永远不要再出现在赤璃哥哥面前!"她猛地抽出腰间的魔鞭,"或者,你现在就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