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夕节前夜，岑墨正在书房批阅书院课业，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振翅声。他抬头，看见一只通体漆黑的传讯纸鹤正焦急地撞击窗棂，翅膀上还沾着可疑的红色斑点。
心头蓦地一紧，岑墨挥手开窗。纸鹤刚飞入手心就自动展开，露出里面潦草的字迹：
『仙君救命！赤璃魔君中毒了！——清荷苑小童』
墨迹未干的字迹在岑墨眼前扭曲放大，耳边嗡的一声，手中的毛笔"啪嗒"掉在案几上，溅起几滴墨汁。他猛地站起身，案几被撞得摇晃，堆叠的竹简哗啦啦滑落一地。
来不及收拾，岑墨已经掐诀召出本命飞剑"静渊"，剑光如电划破夜空。夜风呼啸着掠过耳畔，他却仍嫌太慢，不断催动仙力加速。清荷苑的轮廓在云层间若隐若现，平日里半刻钟的路程，这次竟只用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时间。
"玄晔！"岑墨刚落在清荷苑门前就高声呼喊，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开门的不是玄晔，而是一个满脸泪痕的小仙童，见到岑墨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静渊仙君！快、快进来！魔君大人他..."
岑墨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内院，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药草与血腥混合的气味。寝殿内灯火通明，几个药童手忙脚乱地端着水盆和药罐进出。玄晔站在床边，正在往赤璃口中灌一种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药汁。
"怎么回事？"岑墨冲到床前，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床上的赤璃面色惨白如纸，唇边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额间魔纹忽明忽暗，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他双眼紧闭，胸口微弱地起伏着，那身标志性的红衣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显得格外单薄。
玄晔放下药碗，脸色凝重："他误食了"寒月昙"。"
"寒月昙？"岑墨瞳孔骤缩。那是仙界至寒之物，寻常仙人沾上一滴汁液都会经脉冻结，何况是整株吞服。
"怪我。"玄晔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为了月夕节装饰，我从药王谷取了些寒月昙来制作冰灯。谁想到赤璃会..."
"他怎么会吃那个？"岑墨打断他，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幔。
一个小药童怯生生地开口："魔君大人说...说那花长得像魔界的"火焰莓"，他小时候常吃..."
火焰莓。岑墨闭了闭眼。那是赤璃曾向他炫耀过的魔界特产，据说甜中带辣，是他最爱的零食。这个白痴，看到相似的就往嘴里塞吗？
"已经灌了"温灵散"，但效果不大。"玄晔的声音将岑墨拉回现实，"寒月昙的寒气已经侵入心脉，再这样下去..."
"药王呢？"岑墨急声问道，"洛凝雪呢？"
"药王去昆仑赴蟠桃宴了，凝雪..."玄晔顿了顿，"她今早回药王谷取药材，我已经派人去寻了。"
岑墨俯身探向赤璃的脉搏，触手却是一片刺骨的冰凉。那总是温暖如火的手腕此刻冷得像块寒玉，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赤璃会死。这个念头像一把钝刀，狠狠扎进胸腔反复搅动。
"我带他去药王谷。"岑墨突然说道，声音冷静得可怕。
玄晔一愣："现在？药王谷距此三千里..."
"等洛凝雪回来太迟了。"岑墨已经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将赤璃抱起。怀中人轻得不可思议，像是生命正在一点点流失，"药王谷有"炎阳泉"，能克制寒毒。"
"但他撑不到..."玄晔的话戛然而止。他看到岑墨从怀中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珠子，顿时瞪大了眼睛，"九转还魂丹？你疯了！这是帝君赐给你保命用的！"
岑墨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捏开赤璃的下巴，将丹药放入他口中，然后俯身渡了一口仙气助他咽下。丹药入腹，赤璃的脸色稍微好转，但眉心的魔纹仍然黯淡。
"帮我。"岑墨看向玄晔，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恳求。
玄晔沉默片刻，重重叹了口气："我送你一程。"
两人合力将赤璃安置在岑墨的飞剑上。玄晔取出一张金色符箓贴在剑身："这是"万里神行符"，能缩短行程，但会消耗大量仙力。"
"多谢。"岑墨简短地说，将赤璃紧紧搂在怀中，用仙力形成一个保护罩。
飞剑冲天而起，速度快得在夜空中拉出一道银色流光。符箓燃烧产生的金色光点环绕四周，像是为他们照亮前路的萤火。
寒风呼啸，岑墨将下巴抵在赤璃冰凉的额头上，源源不断地输送着仙力。九转还魂丹正在发挥作用，赤璃的体温略有回升，但呼吸仍然微弱。
"坚持住..."岑墨低声说，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你不是说要教我跳火焰舞吗？不是说要把你母亲的药典带给我看吗？"
赤璃毫无反应，长长的睫毛上结了一层薄霜，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岑墨将他搂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生命力分给他一半。
"静渊仙君..."赤璃突然微弱地呢喃了一声。
岑墨浑身一震，急忙低头："我在这里！"
但赤璃并没有醒来，只是无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像是寻求温暖的小兽："冷..."
这个平日里总是活力四射的魔君，此刻脆弱得像个孩子。岑墨心如刀绞，又加了一层仙力护罩："很快就到了，再坚持一下。"
飞剑掠过重重山峦，下方是漆黑如墨的云海。岑墨的仙力在急速消耗，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又被寒风瞬间吹干。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因为怀中人的生命正如沙漏中的细沙，一点点流逝。
终于，远处出现了一片被月光笼罩的山谷，谷中建筑星罗棋布，中央是一座巍峨的白玉宫殿——药王谷到了。
飞剑刚一落地，岑墨就踉跄了一下。连续的高速飞行和仙力消耗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咬紧牙关，抱着赤璃冲向谷口。
"来者何人！"守谷弟子持剑拦住去路。
"静渊仙君岑墨，求见..."岑墨气息不稳，"求见炎阳泉！"
"炎阳泉乃谷中禁地，外人不得入内！"弟子冷声拒绝。
岑墨正要发作，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谷内传来："让他进来。"
洛凝雪快步走来，身后跟着几个药童。她看起来也是匆忙赶回，发髻都有些松散，但神色依然镇定："我已经收到玄晔的传讯，准备好了救治所需。"
岑墨如释重负，双腿一软差点跪倒，但抱着赤璃的手臂依然稳如磐石："谢谢..."
"不必言谢。"洛凝雪引着他们向谷内走去，"炎阳泉就在后山，但入泉前需先服"护心丹"，否则冷热相冲，魔君的心脉会受不住。"
穿过重重殿宇，一行人来到后山一处洞穴前。洞口被一层淡红色的光幕遮挡，热浪扑面而来。洛凝雪取出两枚赤红色的丹药："一枚给魔君，一枚仙君自服。入泉后需以仙力引导热流，化解寒毒。"
岑墨接过丹药，小心地喂赤璃服下，然后自己吞下另一枚。丹药入喉，一股暖流立刻流向四肢百骸。
"我只能送到这里。"洛凝雪在洞口停下，"炎阳泉阳气过盛，女子不宜入内。我会在外面守着，有任何需要随时告知。"
岑墨郑重道谢，抱着赤璃踏入洞穴。穿过光幕的瞬间，热浪如潮水般涌来，仿佛置身熔炉。洞穴中央是一方赤红色的泉池，泉水翻滚着，散发出灼热的气息。
小心翼翼地褪去赤璃的外袍，岑墨抱着他缓步走入泉中。热泉接触到皮肤的瞬间，赤璃浑身一颤，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忍一忍。"岑墨将他搂得更紧，慢慢沉入泉中，直到泉水没过胸口。
热流如千万根细针，刺入每一寸肌肤。赤璃在昏迷中挣扎起来，本能地想要逃离这灼热的煎熬。岑墨牢牢禁锢着他，同时将仙力注入他体内，引导热流对抗寒毒。
"很快就好了..."岑墨在他耳边低声安慰，不知是在安慰赤璃还是自己。
泉水的温度越来越高，岑墨的皮肤已经泛红，但他纹丝不动，像一尊守护神像般矗立在热泉中央。赤璃的挣扎渐渐减弱，体温开始回升，眉心的魔纹也重新亮起微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