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云巅书院的钟声在群山间回荡,惊起一群归巢的倦鸟。赤璃独自坐在听松苑的石阶上,手中攥着那块没能送出去的玉佩,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岑墨离开已经三天了,院子里安静得可怕,连风声都显得刺耳。
"赤璃哥哥..."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赤璃回头,看见一个扎着双髻的小仙童站在廊下,手里捧着一封信。
"玄晔仙君让我交给你的。"小仙童递上信件,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魔君,"他说...很重要。"
赤璃接过信,指尖触到信封上那抹熟悉的字迹时,心脏猛地一跳——是岑墨的字。他迫不及待地拆开,却发现里面只有寥寥数语:
「已平安抵仙界。勿念。玉佩...多谢。」
没有落款,没有问候,冷淡得像是在回复一个陌生人。赤璃盯着那张薄薄的纸片,胸口像是被人生生挖去一块,空落落地疼。
"赤璃哥哥?"小仙童还没走,歪着头看他,"你...没事吧?"
赤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谢谢你。"他从腰间摸出一颗糖果——这是之前准备给岑墨的,那人总嫌魔界的糖果太甜,却会在看书时一颗接一颗地吃光,"给你。"
小仙童欢天喜地地接过糖果蹦跳着离开了。赤璃重新低头看信,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边缘。为什么突然这么冷淡?是因为婚约的事吗?可他明明解释过了...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玄晔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赤璃手一抖,信纸差点掉在地上。司战仙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面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中的信。
"岑墨来信了?"玄晔挑眉,"说什么了?"
赤璃默默把信递过去。玄晔扫了一眼,嗤笑一声:"还真是他的风格,多说一个字会死似的。"
"他...在生我的气?"赤璃小心翼翼地问,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玄晔在他身边坐下,顺手从袖中摸出个酒壶:"你觉得呢?"
"因为婚约的事..."赤璃低下头,红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可我解释过了,那是我小时候定的,根本做不得数..."
"那他信了吗?"
赤璃沉默了。那天在房间里,岑墨的反应确实激烈得超出预期。现在想来,自己那句"不能违抗父命"恐怕是火上浇油。
"我该怎么办?"他抬起头,眼中满是茫然,"写信解释?去仙界找他?还是..."
"先别急。"玄晔灌了口酒,"我问你,这婚约到底怎么回事?瑾家那丫头不是已经..."
"我没告诉岑墨实情。"赤璃打断他,声音低了下去,"清烟确实已经不在了,但婚约还在。父王说...这是政治联姻,就算人不在了,约定也要履行。"
玄晔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是..."赤璃苦笑一声,"我要娶一块牌位。"
酒壶差点从玄晔手中滑落:"什么?!"
"瑾家是魔界大族,掌握着三分之一的兵权。"赤璃机械地解释,仿佛在背诵一段烂熟于心的台词,"联姻是早就定好的,哪怕清烟不在了,我也要完成仪式,以示两族盟约不变。"
玄晔的表情像是吞了只苍蝇:"所以你那天拿到的发簪..."
"是遗物。"赤璃从怀中掏出那支紫玉发簪,曼陀罗花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光,"清烟生前做的,说是...嫁妆。"
一阵沉默。远处传来学子们的谈笑声,衬得院中更加寂寥。
"岑墨不知道这些?"玄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赤璃摇摇头:"我没机会说...而且..."他攥紧了发簪,"这种事怎么开口?说我被逼着要娶一个死人?"
"总比让他误会你要另娶他人强。"玄晔夺过发簪,随手丢在一旁,"听着,小子,你现在要做两件事:第一,给岑墨写封信,把真相原原本本告诉他;第二..."
"殿下!"
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玄晔的话。两人转头,看见一个身着魔界服饰的侍卫站在院门口,恭敬地行礼:"魔尊大人派我来接您回宫,说是...婚事筹备需要您亲自过目。"
赤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玄晔见状,起身挡在他前面:"回去告诉魔尊,赤璃殿下在书院还有课业未完成,暂时不能回去。"
侍卫面露难色:"这...魔尊大人说..."
"就说是我说的。"玄晔一挥手,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侍卫推出院外,"有什么事,让魔尊亲自来找我。"
侍卫不敢违抗,悻悻离去。赤璃长舒一口气,感激地看向玄晔:"谢谢..."
"别急着谢。"玄晔转身,表情严肃,"第二件事,你得尽快回魔界一趟,亲自把这荒唐婚事推掉。"
"可是父王..."
"没有可是。"玄晔打断他,"你以为岑墨为什么生气?不是因为你有婚约,而是因为你选择了顺从。在他眼里,你这是放弃了你们之间的可能。"
赤璃如遭雷击,呆坐在原地。是这样吗?岑墨冷淡疏远,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失望?
"我马上去写信!"他跳起来冲进房间,差点被门槛绊倒。
玄晔摇摇头,弯腰捡起被遗忘在地上的紫玉发簪,对着月光端详。花蕊处的黑钻闪烁着冷光,像是在嘲笑世人的痴妄。
"痴儿啊..."他轻声叹息,将发簪收入袖中。
夜深了,赤璃还在灯下奋笔疾书。桌上已经堆了七八个废弃的纸团,每个都写了一半就被揉掉——不是措辞太生硬,就是解释太啰嗦,怎么都不满意。
"写个信而已,这么难?"玄晔靠在门框上,手里抛接着那个酒壶。
赤璃抓狂地揉着红发:"我不知道该怎么写...说我要娶牌位?这听起来更可怕了好吗!"
"实话实说就行。"玄晔走进来,随手拿起一张被揉皱的纸展开,"比如这句就挺好——"婚约非我所愿,亦非活人"..."
"别念!"赤璃扑上去抢,脸红得像他的头发。
两人闹作一团时,窗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撞上了窗棂。赤璃警觉地转头,看见一只纸鹤正用喙轻叩窗玻璃——是仙界的传讯符。
"岑墨?"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打开窗子。纸鹤轻盈地飞进来,在他掌心化作一张信笺。
玄晔凑过来看,只见信笺上写着:
「闻君婚期将近,特备薄礼相贺。前日种种,皆是我意气用事,望君勿怪。仙界事务繁忙,恐难亲临,谨以此信遥祝百年好合。」
赤璃的手开始发抖,信纸在指尖沙沙作响。这算什么?祝福?诀别?
"完蛋。"玄晔扶额,"他误会大了。"
赤璃猛地站起来:"我要去仙界找他!现在就去!"
"冷静点!"玄晔按住他的肩膀,"你这样贸然闯去,怕是连南天门都进不去。"
"那怎么办?"赤璃急得眼眶发红,"就这样让他误会下去?"
玄晔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我有办法。"他从袖中掏出那支紫玉发簪,"用这个。"
"什么意思?"
"明天是月圆之夜,仙界会开放天河沐浴的仪式。"玄晔解释道,"岑墨作为高阶仙君必须出席。我们可以..."
计划在低声细语中逐渐成形。赤璃的表情从绝望变成犹豫,最后定格在决然:"好,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