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墨将碎玉收入袖中,面无表情地问:"偷听别人说话很有趣?"
"比看某些人自虐有趣多了。"玄晔走到他面前,难得严肃起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岑墨沉默不语。他当然知道——他在亲手推开最在乎的人,用最残忍的方式。
"赤璃那小子,"玄晔叹了口气,"虽然傻乎乎的,但对你是真心的。"
"正因为如此..."岑墨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才更不能耽误他。"
玄晔摇摇头,似乎无法理解这种自虐般的逻辑:"随你吧。不过..."他指了指岑墨身后,"你的"绝交计划"好像不太成功。"
岑墨回头,只见赤璃又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他冲到岑墨面前,二话不说往对方手里塞了个油纸包,然后扭头就跑,速度快得像是有恶鬼在追。
油纸包还热着,打开一看,是两块刚出炉的桂花糕。
"这..."岑墨彻底懵了。
玄晔哈哈大笑:"看来有人宁愿被你骗,也不愿意离开你啊。"
岑墨捧着桂花糕,心中五味杂陈。赤璃这是什么意思?明明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为什么还...他咬了一口桂花糕,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莫名尝出一丝苦涩。
讲堂上的早课岑墨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赤璃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全程低着头,但岑墨能感觉到那灼热的视线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而瑾清烟则坐在赤璃旁边,时不时凑到他耳边说些什么,每次都会换来赤璃不耐烦的摇头。
午休时分,岑墨独自来到书院后山的凉亭。这里人迹罕至,是他平时静修的地方。但今天,他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瑾清烟站在亭外,阳光给她镀上一层金边,却照不进那双冰冷的眼睛,"聊聊?"
岑墨做了个请的手势。瑾清烟走进凉亭,在他对面坐下,纤细的手指轻叩石桌:"你骗不了我。"
"哦?"
"早上你对赤璃哥哥说的那些话,"瑾清烟冷笑,"全是谎言。"
岑墨心头一跳,但面上不显:"何以见得?"
"因为..."瑾清烟突然凑近,身上淡淡的曼陀罗香扑面而来,"你看他的眼神,和我一模一样。"
岑墨呼吸一滞,手中的茶杯差点脱手。瑾清烟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继续道:"我五岁就认识赤璃哥哥了。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知道他是我的。魔尊大人也默许了我们的婚约..."
"你到底想说什么?"岑墨打断她。
"离开他。"瑾清烟的声音陡然转冷,"否则下次就不是一鞭子这么简单了。"
岑墨放下茶杯,与她对视:"威胁我?"
"是忠告。"瑾清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仙魔殊途,你们注定没有结果。何必让他徒增痛苦?"
这句话像把钝刀,狠狠扎进岑墨心里。是啊,何必呢?明知没有结果,却还要贪恋那一点温暖...
"我会考虑。"他最终说道。
瑾清烟似乎没料到这么容易就得到妥协,愣了一下才恢复高傲的表情:"算你识相。"她转身离去,裙摆扫过石阶,发出沙沙的声响。
岑墨独自在凉亭中坐到日影西斜。瑾清烟的话在他脑海中回荡,与今早自己对赤璃说的谎言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团乱麻。理智告诉他应该快刀斩乱麻,就此疏远赤璃;可每当想起那双琥珀色眼睛里受伤的神色,胸口就疼得像是被人生生挖去一块。
"原来你在这儿。"
熟悉的声音让岑墨猛地抬头。赤璃站在亭外,夕阳给他的红发镀上一层金边,手里还提着个食盒。他的眼睛还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但脸上却带着倔强的笑容。
"我给你带了晚膳。"他走进凉亭,把食盒放在石桌上,"都是你爱吃的。"
岑墨怔怔地看着他一一取出菜肴:清蒸鲈鱼、翡翠豆腐、莲藕汤...全是仙界风味的菜品,在魔界主导的书院厨房里很难弄到。
"你..."
"我知道你在说谎。"赤璃打断他,眼睛亮得惊人,"我去问玄晔了,他说帝君根本没派你接近我。"
岑墨哑口无言。这个笨蛋...居然去问玄晔?而玄晔那个混蛋居然...
"为什么要说那些话?"赤璃坐到他对面,声音轻了下来,"是因为清烟吗?"
岑墨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当然可以继续撒谎,但面对赤璃那双纯净的眼睛,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
"我不在乎。"赤璃突然说,伸手握住岑墨的手,"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都不在乎。我只知道..."他的耳尖慢慢变红,"你跳下悬崖救我的时候,我就...我就..."
话没说完,一阵急促的钟声突然从书院方向传来。两人同时转头——那是紧急集合的信号。
"出什么事了?"赤璃皱眉。
岑墨摇摇头,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两人匆匆收拾好食盒,朝书院赶去。刚进大门,就看见一群学生围在告示栏前,议论纷纷。
"怎么了?"赤璃挤进人群。
告示栏上贴着一份烫金文书,上面盖着仙魔两界的玺印。岑墨只看了一眼,就如坠冰窟——那是一份联姻公告,正式宣布赤璃与瑾清烟将于下月初八举行订婚仪式。
"不可能!"赤璃一把撕下公告,"我从来没同意过!"
"是魔尊大人和仙界几位长老共同决定的。"清虚子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老人脸上带着罕见的严肃,"两界高层认为,这有助于巩固和平。"
岑墨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公告上那几个仙界长老的签名里,赫然有帝君的名讳。原来...这才是帝君派他来书院的真正目的。不是监视,不是打探,而是...促成这段联姻。
"我要回魔界!"赤璃将公告揉成一团,转身就要走。
清虚子拦住他:"魔尊有令,在订婚仪式前,你不得离开书院半步。"
赤璃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几步,撞进岑墨怀里。岑墨下意识地扶住他,却在对上清虚子意味深长的目光时,如触电般松开了手。
"带他回房休息吧。"清虚子对岑墨说,"他需要时间接受这个...好消息。"
好消息。这三个字像刀子一样扎在岑墨心上。他机械地点点头,拉着失魂落魄的赤璃离开人群。一路上,赤璃的手冰冷得像块石头,死死攥着他的衣袖,仿佛一松开就会坠入深渊。
回到听松苑,赤璃终于崩溃了。他甩开岑墨的手,一拳砸在墙上,指节顿时鲜血淋漓。
"为什么?"他嘶吼着,声音里带着哭腔,"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替我做决定?"
岑墨站在门口,胸口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想上前安慰,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说什么呢?恭喜吗?还是...和我私奔吧?后者荒谬得让他想笑,可眼眶却不受控制地发热。
"我去找玄晔。"他最终说道,转身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夜幕降临,岑墨独自坐在书院最高的观星台上,手中握着那几块碎玉。他试图用仙术修复玉佩,但无论怎么努力,裂缝依然清晰可见——就像某些关系,一旦破碎,就再难复原。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以为是玄晔,头也不回地问:"打听到了什么?"
"很多。"
瑾清烟的声音让岑墨猛地转身。紫衣少女站在台阶上,月光给她镀上一层银边,却照不进那双冰冷的眼睛。
"比如..."她缓步走近,"你和赤璃哥哥在断情崖上看到了什么。"
岑墨心头一震:"你..."
"三生石的预言从来不会错。"瑾清烟在他面前停下,俯视着他,"但预言是可以改变的。"她手中突然出现一把匕首,寒光凛凛,"比如...让某个不该出现的人永远消失。"
岑墨没有动,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杀了我,赤璃会恨你一辈子。"
"那也好过他爱你。"瑾清烟冷笑,匕首抵上岑墨的咽喉,"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离开书院,永远不要再见他。"
锋利的刀刃在皮肤上压出一道血痕。岑墨看着眼前这个为爱痴狂的少女,突然有些理解她的心情。如果换做是他...会不会也做出同样极端的选择?
"好。"他轻声说,"我走。"
瑾清烟似乎没料到他这么干脆,愣了一下才收回匕首:"算你识相。"她转身离去,却又在台阶处停下,"对了,别想着告状。赤璃哥哥不会相信你的...毕竟,你可是亲口承认过接近他是别有用心,不是吗?"
岑墨苦笑。是啊,早上的谎言,现在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夜,岑墨收拾好简单的行囊,留下一封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云巅书院。信上只有寥寥数字:"珍重。勿寻。"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踏出书院大门的那一刻,赤璃突然从噩梦中惊醒,胸口处的本命玉佩——与岑墨那块是一对的——裂开了一道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