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顾问的手在微微颤抖。”南造千鹤突然用茶筅挑起浮沫,那青瓷碗底映出她新换的海军绶带,如同一面鲜艳的旗帜,在阳光下格外耀眼,“听说昨夜静安寺有野猫叫春,那声音如同鬼魅一般,惊扰了宪兵队的清梦?”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袖口的暗纹,那里仿佛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只有他和张婉茹知道。茶室外的梧桐树上,知了正在蜕壳,那声音清脆而响亮,他听见自己用京都腔回答道:“课长说笑了,野猫怎敢在皇军面前造次?”然而,案几下的左手却紧紧攥着茶巾,那褶皱仿佛是他内心不安的写照。昨日在教会医院废墟找到的半截银簪,此刻正硌着他的大腿,那簪头雕着的并蒂莲,宛如林蝶衣牺牲前留下的暗号,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心。
南造突然将茶筅重重按在茶碗里:"陈顾问可知,虹口军港的货轮要改用苔藓包装?"她的指尖划过《茶经》某页,"陆羽说茶之为饮,发乎神农氏。"暗语在蒸汽中若隐若现,陈默看见"苔藓"二字旁边,用朱砂笔圈着个小小的"林"字。
"课长对茶道的研究真是精深。"陈默举杯时故意让茶汤溅湿袖口,"不过卑职倒想起《茶经》里的另一句——茶之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他的目光扫过南造无名指上的樱花尾戒,那是关东军松本参谋的定情信物。
南造突然起身推开障子门,晨雾中的樱花树正在飘落花瓣:"陈顾问可知,南京的菊水俱乐部?"她的声音里带着某种 metallic 的冷意,"那里的艺伎也爱用苔藓装饰和服。"
陈默的瞳孔微微收缩。菊水俱乐部是日军情报机构的代号,三年前林蝶衣正是在那里获取了毒气弹情报。他注意到南造的尾戒内侧刻着极小的"松本"二字,与松本参谋的字迹完全吻合。
"课长对支那文化的痴迷,真是令卑职钦佩。"陈默将茶碗放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不过说到苔藓,卑职倒想起苏州留园的盆景——苔藓经年生长,却最是脆弱。"他故意加重"脆弱"二字,暗示情报网络的可渗透性。
南造突然转身,和服腰带上的菊花纹章在晨光中闪烁:"陈顾问可知,松本参谋正在研究支那游击队的密语系统?"她从袖中取出个漆器食盒,"这是他托我带来的和果子,说是与《茶经》残卷绝配。"
陈默接过食盒时,注意到盒底用金粉绘着樱花图案。他用指甲轻轻刮蹭盒底,发现金粉下藏着摩斯密码:"林蝶衣遗物已送东京。"这行字让他想起昨夜在教会医院废墟发现的银簪——那正是林蝶衣在菊水俱乐部用过的。
"代卑职向松本参谋致谢。"陈默将食盒放在《茶经》残卷旁,"不过卑职以为,支那的茶道精髓在于留白。"他用茶匙在茶汤表面划出涟漪,"就像这浮沫,看似杂乱,实则暗含天地之道。"
南造突然凑近,樱花香水混着硝烟味扑面而来:"陈顾问的茶道造诣,倒是让我想起南京的一位故人。"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他右耳后的烫伤疤痕,"三年前在印刷厂废墟,有位记者为救舞女被烧伤,后来成了《申报》的编辑。"
陈默的身体瞬间绷紧。南造显然已经掌握了他的真实身份,但仍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注意到她的袖口绣着极小的"支那通"字样,这是日本情报部门对精通中文特工的戏称。
"课长说笑了。"陈默举杯掩饰内心的波动,"卑职不过是个舞文弄墨的书生。"他故意让茶汤溅在《茶经》残卷的"苔藓"二字上,模糊了朱砂圈的"林"字。
南造突然大笑,笑声惊飞了梧桐树上的知了:"陈顾问果然有趣。"她重新坐下,用茶筅打起绵密的泡沫,"既然说到留白,不如我们赌一局——你若猜出这茶汤里藏着什么,我便送你件大礼。"
陈默凝视着茶汤表面的泡沫,突然发现它们的排列与林蝶衣的舞蹈步法惊人相似。他用茶匙在碗沿轻点三下,模仿评弹的三弦节奏:"这是百乐门的《夜深沉》,对吗?"
南造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即绽放出危险的笑意:"陈顾问真是令人惊喜。"她从袖中取出半截银簪,正是陈默昨夜在教会医院废墟找到的那支,"这支簪子,你说是该还给林小姐,还是留在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