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雾还未散去，伊达航终于从那个血肉模糊的现场抽身而出。橡胶手套因为汗水紧紧地贴合着皮肤，他艰难地将手套从皮肤上撕下去，就像是撕掉一层皮。想起昨天晚上的疑问，他抬眼去找同期的身影。就看到松田阵平正独自坐在行道树下，指尖的香烟在冷空气中划出苍白的轨迹。

伊达航把手套摘了，从鉴识科同事那里拿了两瓶水朝松田走过去。

"怎么不去车上？"伊达航从鉴识科拿了两瓶矿泉水，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他在松田身旁蹲下，马路牙子的积雪立即浸透了裤管。

松田叼着烟，拧开瓶盖倒水冲手。水流冲刷过他修长的手指，在水泥地上晕开淡红色的痕迹。"警车都快腌入味儿了。"他扯了扯嘴角，眼底却不见笑意，"不差我这根烟。"

刚从现场出来感觉哪里都是血腥味儿，即使戴了手套心里还是犯恶心。松田很宝贝自己的手指，此刻正一丝不苟地冲洗着。

伊达航点燃香烟深吸一口，尼古丁勉强压住喉间的血腥气。

“五年了，没见过这么...”他顿了顿，眼前又浮现出现场支离破碎的景象，狠狠地抽了两口：“里面竟然一个活口都没有。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就算是帮派斗争也不至于....”

“屠杀。”松田吐出的烟圈在空气里渐渐弥散，“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战斗。就好像是拿着冲锋枪的特种兵进了鸡圈。”

两人沉默地抽着烟，晨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伊达航侧目看向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同期，此刻他下颌绷紧的线条像是刀刻的雕塑。

“你和萩原...”伊达航碾灭烟头，“早就知道会这样？”

松田的手指在烟蒂上停顿了一秒。这个微小的迟疑让伊达航的心脏重重沉了下去。

“班长。”松田终于掐灭烟头，声音轻得不被第三个人听到，“案子会移交给公安。”他抬起眼，凫绿色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这种事你明白的。”

伊达航当然知道，这样离谱的命案，根本不是警视厅能力范围内的案件。说不定警察厅甚至更厉害的精英都会参与到案件当中。这其中的隐秘和不被人知道的残酷斗争就是是吞噬生命的湍流。

但伊达航也感觉到了一点点的失落，同期们似乎都投入到了一场不被世人所知的斗争当中。他们前仆后继、斗智斗勇，在黑暗的世界里高举着正义的明灯，想要照亮深渊湍流。唯独把自己扔在了绝对安全的孤岛上。只允许自己在岸边迎接他们的身影，也许哪天他们就会死在角落、不知原因、不被理解。到时候自己连为他们恸哭的理由都找不到。

他把烟在指尖掐灭。

“松田，”他沉吟了片刻说道：“我是一个警察。追凶缉恶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事业。你们对我的保护和照顾我很感激。但是松田，”

他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树皮，“我穿着这身制服可不是为了给死亡证明盖章的。”积雪在他们脚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你们总这样保护我，是因为娜塔莉？”

松田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

“爱情不是我的软肋。”伊达航站起身，阴影笼罩着仍坐着的松田，“它让我比谁都清楚活着的意义。”他伸手按住松田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我们六个人一起进的警校，就该六个人一起走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