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剑气由宋宴的掌心钻出,从剑柄处开始,向剑尖处涌动,将附着于剑身上的尘土青苔,一一除去。
这柄剑上没有刻名字。
掌心的剑气愈发磅礴地涌动,顺势将这柄剑祭炼成了自己的法器。
果不其然,飞剑在被祭炼完成的一刹那,剑光一闪,进入了两仪珠内。
从此前祭麟君的情况来看,继承上古剑修前辈们的记忆,并不需要多长时间。
于是宋宴也并未犹豫,在周遭布下了简易的防护阵之后,原地盘坐,神念进入了两仪界内。
只见充斥着黑白的天地之间,那柄飞剑落在了剑道之种一侧。
墨色汇聚,凝作一只乌鸦的模样,停落在飞剑顶端。
这乌鸦栩栩如生,鸟头歪了歪,似乎是在打量着此方小世界。
直到看见宋宴的神念化形,它怪叫了一声:“嘎啊!”
只见乌鸦扑闪着翅膀,带着阵阵散落的鸦羽,朝宋宴飞来。
化作一团墨色,涌入了眉心之中。
两仪界内风云变幻,但一反常态的是,这一次,宋宴却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只是昏昏沉沉,困倦睡去。
……
嘎啊——
嘎啊——
好吵。什么鸟在叫?
好痛。浑身都好痛……
视线摇摇晃晃,从空中落下,撞上了一堆布满轻霜的枝杈。
拼尽全力,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嘎啊——
到底是什么鸟这么吵!真是吵死了!
噢?
原来是我自己。
我是一只乌鸦。
之前被不知道哪家挨千刀的小孩儿用弹弓打伤了,跌跌撞撞飞到了这个没人的山岭。
这里这样荒僻,应该没有人吧,能够休养一阵子,把伤养好。
嗯,把伤养好了回去啄瞎那群小逼崽子的狗眼。
不对!这里怎么还有人!?
……
冬日的月夜,树枝间覆着些霜雪,乌鸦在枝杈间本就站得有些摇摆。
猛然望见树下那持剑挥舞的少年,乌鸦一惊,鸟足一个不稳,跌落下来。
“嘎啊——”
吾命休矣!
然而,想象之中摔落地面,粉身碎骨的剧痛并未传来。
反倒是被一股温暖的感觉包围了。
乌鸦睁开眼,望见了少年那张稚气未脱的脸。
“嘎啊——”
乌鸦本能地挣扎起来,在少年的怀中扑腾翅膀,鸦羽扫过少年的脸颊下巴。
“哎,别动别动。”
扑腾了半天,确实也是累了。
乌鸦就这样被少年提溜着进了一旁的山间小屋,鸟爪时不时抽搐一下,体现不屈的精神。
该不会要被炖了吧。
听说人类什么都吃啊……
令乌鸦没有想到的是,少年从屋内取出了一个小药箱,嘴里自言自语。
“还好你是落在我这,否则这天寒地冻的,怕是鸟命难保。”
“给人治伤的伤药,对鸟儿有用吗?”
“应该也是有的吧。”
木屋简陋,一床一桌一炉而已。
少年生起火,用温水洗净乌鸦翅膀上的伤口。骨头断了,他找来细木条固定,又撕下衣角包扎。
乌鸦没有再挣扎,只是偶尔发出低沉的鸣叫,像是在忍受疼痛。
“嗯……能不能活,就看你自己的了。”
少年将它放在炉火旁的草垫上,自己则坐在桌前擦拭长剑。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少年便被一阵窸窣声唤醒。
乌鸦站在桌沿,正用喙梳理羽毛,受伤的翅膀垂着,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见他醒来,乌鸦歪头看他,突然“嘎啊”地叫了一声。
仿佛在感谢他。
日子如流水。
乌鸦的伤渐渐痊愈,却始终没有离开的意思。
少年练剑时,它就站在附近的树枝上观看;他打坐时,它便安静地蹲在肩头;偶尔他离开山谷换些米面吃食,回来也总能看到乌鸦在庐前等候。
“你倒是赖上我了。”
少年随手向乌鸦丢了一粒野果,它灵巧地接住,抱在怀中啄食。
吃完之后,嘎嘎叫了两声,落在他的肩头。
“我叫白陶。”少年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的神色:“你算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某日黄昏时分,白陶一如往常,在崖边习练剑法。
剑势如虹,卷起满地落叶。忽然,他发现乌鸦不在常待的枝头。
收剑四顾,却见它站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随着他的剑招左右摇摆,像是在模仿。
白陶有些愕然,他故意放慢动作,乌鸦果然跟着比划。
“你也想学剑术?”白陶上下打量着它:“可你没手怎么学啊?”
“嘎啊——”
乌鸦不满地叫了一声,振翅飞到他头顶,邦邦啄起了剑柄。
对于乌鸦来说,学不会也没什么要紧的。
到时候能回去找那几个小孩儿报仇,就已经足够了。
冬去春来,白陶好像已经习惯了身边有只聒噪的乌鸦。
某一年夏天,少年要离开这里了。
“傻鸟,我要走了。”
白陶说:“你自由了。”
他背上行囊走出草庐,没敢回头。
山路蜿蜒,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忽听身后振翅声。
只见乌鸦落在他肩头,衔着一朵小小的野。
……
白陶这小子果真福缘匪浅,竟然让仙人看中,点化修行。
毫无疑问,这是沾了乌鸦大爷的光。
乌鸦大爷天赋异禀,跟着白陶一同听听仙人讲经,看看剑术修行,每日餐霞饮露,想来也已经成了鸦中仙人。
听他们自称是什么……剑修?
那乌鸦大爷,便是鸦剑仙了。
白陶小子的师门为他锻造了一柄飞剑,黑紫黑紫,跟乌鸦的羽毛差不多。
他给这柄剑取了个文绉绉的名字。
啼月。
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
从此,修仙界中出现了一个古怪的剑修,他沉默寡言,不善交谈。
身边却总有一只乌鸦停在肩头。
他们一起走过很多地方,江南烟雨,塞北风沙,乌鸦始终相伴。
直到某一天,白陶回了山门。
却发现,除了自己之外,所有的师兄师姐,所有的长老掌门,包括自己的师傅,都消失不见了。
他们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但白陶的修为还太浅了,所以让他留在这里,把宗门那点儿微末的传承,保留下去。
一转眼。
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