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太原省丛林。
阳光炙热地炙烤着大地,人们连呼吸都仿佛带着硝烟的味道。
周卫国蹲在竹楼教室的一根长凳上,看着陈二喜把M16步枪拆成零件摊在降落伞布上。
阳光穿过茅草屋顶的缝隙,在枪管上切出细长的光斑。
“后坐力控制不是靠蛮力。”
陈二喜用刺刀尖挑起复进簧,“看见这个弧度没有?”
陈二喜的嗓音沙哑,听起来像掺了沙子的糙米。而且,他的四川口音和云南话有点差别,潘丽珍翻译起来稍微有一点吃力。
不过,潘丽珍的嗓音很好听,台下的二十多个越军学员听得极其认真。他们盘腿坐着,膝盖上摊开着布满硝烟和汗渍的笔记本。
两个多月以来,陈二喜他们这个军事顾问团,带领着这批越南学员辗转各地,一边教授他们理论知识,一边手把手地现场教学,对他们悉心教导。
这二十多个学员,属于射击天赋较好的,陈二喜打算把他们培养成神枪手。
周卫国今天没教学任务,便跑过来旁听。
教室外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猛烈的爆炸,让地面都微微震颤。
周卫国纹丝不动,余光却瞥见林家俊猫着腰从雷区训练场钻了进来,迷彩服上沾着新鲜的泥浆。
“狗日的美军子母弹,”林家俊一边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一边恨恨地骂到:“把三号雷场的地标树都炸没了。”
鲁东正在沙盘边摆弄着工兵铲,闻言抬头,露出被晒脱皮的脸:“好好好,我正好教他们如何利用弹坑构建单兵火力点。”
这些军事顾问团的成员们,真是敬业啊,随时随地都在想着怎样把这些学员教好!
他们不知道的是,几年后,这些白眼狼,将用他们传授的战术来对付他们和他们的战友,并且给他们造成巨大的麻烦。
不过,这是后话,我们略过不提。
周卫国的目光扫过教室后排。那个叫阮文雄的学员又在画奇怪的符号,铅笔尖将将触到纸面,像毒蛇吐信前的凝滞。
三天前的搏击课上,这个瘦小的青年,居然给周卫国这个教练都造成了麻烦!
虽然,阮文雄的身材没有周卫国高大,力量、速度比起周卫国来,差距更是悬殊。可是,这个家伙,出招刁钻古怪,阴狠毒辣,让周卫国防不胜防。
幸好,当年周卫国和王建军比武时,遭遇过王建军类似的招数,当年虽然失败了,可后来他曾反复思考过,万一战场上遭遇这种攻击,自己该如何应对。
否则,周卫国怕是要阴沟里翻船——被自己的学员打败,让他这个教练,把脸往哪里搁!
突然,尖锐的哨声刺破湿热的空气。王建军挟着苏制R-105M电台冲进来,额头的汗珠在阳光下泛着油光:“东北方五公里发现"黑寡妇"!”
他说的黑寡妇是指美军P-61夜间战斗机,这种本该在月明星稀时出现的幽灵,此刻却在正午现身。
训练营瞬间活了过来。
越军学员们像受惊的狐群四散奔逃,周卫国却看见阮文雄逆着人流冲向武器库。
竹楼在螺旋桨的轰鸣中颤抖,陈二喜已经将莫辛纳甘步枪架在窗框上,枪托抵着肩窝的凹痕——那是经年累月射击磨出的勋章。
“九点钟方向,仰角15度。”
周卫国举着炮队镜报参数,声音里带着奇异的兴奋。
陈二喜的食指在扳机护圈上轻叩三下,突然扣动扳机。子弹穿过旋转桨叶的间隙,在机舱玻璃上凿出蛛网状的裂纹。
这突如其来的一枪,把那架美军P-61夜间战斗机的飞行员吓得够呛,他猛地一拉升降杆,飞机猛地拉升,投下的燃烧弹偏离目标,在橡胶林里炸出一片火海。
就在这时,旁边的丛林里,一挺12.7毫米的高射机枪却突然嘶吼起来,一排排的机枪子弹,像一条火链一般,向着空中的那架P-61夜间战斗机追击而去。
那架飞机猝不及防,被数颗子弹击中,顿时冒出浓浓的黑烟,一头向丛林里撞去,轰然爆炸,腾起了一朵蘑菇云。
周卫国不由瞠目结舌,美国的黑寡妇战斗机,凶名赫赫!一听说它白天来袭,越南兵便吓得四散奔逃!
自己这边的几个军事顾问团的成员,虽然没有跑,可也拿敌机无可奈何!
像二喜叔这样的神枪手,都只是把飞机吓得逃跑,又是谁有如此胆量,居然用高射机枪把敌机直接干掉了?
不一会,阮文雄从那边的丛林里跑了出来,黝黑的脸庞上,还带着一丝兴奋之色!
看来,这架飞机就是被这个矮小瘦弱、长得颇有几分“猴相”的越南士兵干掉的啊!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周卫国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当天傍晚的战术课上,周卫国用炭笔在简陋的黑板上画伏击圈示意图,讲解如何利用地形来设置伏击圈。
阮文雄却举起右手,示意自己有疑问!
周卫国点头示意,阮文雄站起来,吱哩哇啦说了一大通越语。
周卫国看向潘丽珍,潘丽珍的声音很好听。可翻译过来的问题,却像刺刀的刀尖一般尖锐:
“如果敌人有嗅探犬,我们怎么办?还可以伏击敌人吗?”
远处传来后勤人员掘墓的锹镐声,周卫国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爪痕——那是在军事学院学习时与军犬对抗留下的印记。
“一般来说,当嗅探犬发现你们时,敌人大概率已经进入伏击圈了!此时,我们第一时间就应该消灭嗅探犬!”
他抄起竹棍作突刺状,棍尖在阮文雄喉结前半寸急停,
“记住犬类冲锋时的摆头规律。攻击它们的鼻梁与眼睛之间的三角区,比打心脏容易三倍。”
暮色中,二十几个年轻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像黑暗中点起的磷火……
当夜暴雨倾盆,周卫国害怕敌人的尖兵来偷袭,便到营地四周去检查诡雷布置点,却发现林家俊蹲在溪边摆弄着什么。
他走过去一看,五枚美制M18A1阔刀地雷被拆开重组,引信改造成压力触发与绊发双模式。
“林叔!你这是在干嘛?”
“这帮猴崽子学得太快了,”
林家俊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昨天教的定向爆破,今天他们就用在了美军补给车必经的路上。我得琢磨点新鲜玩意儿,否则,我这个师傅,非得被他们比下去不可!”
周卫国笑了!
这个林叔,自己老爸的战友,自己的老连长,不愧是玩炸弹、地雷、诡雷的专家,这些越南学员,要学会他教的那些炸弹、地雷、诡雷的布置手法,可能不会费多大的力气,可是,要像他这样推陈出新,怕是不太容易哦!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撕开大地的黑暗,周卫国看见阮文雄站在对面山岗上。那个瘦削的身影正在用旗语打信号,动作里带着令人不安的韵律感——那根本不是越军标准通讯手册里的内容。
这个家伙聪明得很呐!
他知道不时改进通讯信号,让敌人摸不着头脑!
做他的对手,有的是苦头吃!幸好,他是中国人的朋友,否则,自己一定要找机会除掉这个狡猾如狐、却又阴险毒辣得像眼镜蛇一样的家伙!
第二天傍晚,中国军事顾问团的五名成员,和越南军事技术培训班的五十名学员,分乘几辆卡车和吉普车,向下一个军事基地转移。
之所以选择晚上行军,还是惧怕美军的飞机。
为了不暴露目标,车队没有开灯。
公路上到处都是被美军的飞机炸出来的弹坑,汽车一路颠簸,艰难前行。
突然,车队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