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宽世猛地站起:"正相反!我是要减少杀戮!按原本历史,你的部队会在江南流窜三年,造成......"
"七十万饥民。"石达开平静地接话,"广西人吃人的事,我十岁就见过。"
他忽然剧烈咳嗽,一口血沫溅在周宽世的靴面上,"你以为清廷不知道?他们用赈灾银子给咸丰修颐和园!"
牢房外传来打更声。周宽世惊觉已是四更天,距离预定行刑时间只剩两个时辰。
他鬼使神差地摸出那本《天朝田亩制度》的手抄本,这是他在长沙旧书摊花二十两银子买的。
"你的理想很好。"他声音发涩,"但太早了。中国需要的是洋务运动,是......"
"是跪着自强?"石达开冷笑,"林则徐的教训还不够?"他忽然挣扎着向前,镣铐深深勒进腕骨,"告诉我,二百年后的华夏,可还有洋人在租界立"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
周宽世如遭雷击。1930年代外滩公园的照片在他脑中闪回,那根耻辱的铜牌在阳光下刺得他眼睛发痛。
五更梆子响时,周宽世掏出了转轮手枪。
石达开却望向蜷缩在墙角熟睡的幼子:"能答我最后一个问题么?"
"你说。"
"后世......可有人记得太平军?"
枪械博物馆的展柜、历史课本的插图、南宁街头那尊被鲜花环绕的翼王雕像......无数画面在周宽世脑中闪回。
他最终点了点头:"记得。很多人。"
石达开闭上眼睛,当枪声响起时,地牢外的卫兵只当是哪个囚犯撞墙自尽了。
他们不会知道,有一颗来自未来的子弹,提前终结了本该承受三千刀的躯体。
行刑日当天,成都万人空巷。周宽世站在人群最后,看着刽子手对着空荡荡的木架表演凌迟。
戏做得十足,连惨叫声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只有他知道,那具被石灰处理过的尸体,其实是个饿死的流民。
回营路上,亲兵递来一封信:"在翼王牢房发现的。"
泛黄的宣纸上用血写着半阙诗:"若得火轮照九州,宁辞白骨筑高楼"。
周宽世突然想起,这是2035年广西博物馆展出那把翼王佩剑上的铭文。
当时解说员说,下联始终无人知晓。
暴雨骤停。一束阳光穿透云层,正照在刑场尚未拆除的高台上。
周宽世恍惚看见个穿黄袍的身影站在光里,背后是漫山遍野的红头巾。
他下意识去摸胸前的铜弹壳,那是昨夜从石达开心脏里取出来的。
现在它烫得像块火炭,烙得他心口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