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八年的秋风裹挟着血腥味,从安徽三河镇一路吹到湖南湘乡。
周征牵着一匹瘦骨嶙峋的战马,踏上了杨家滩的石板路。
他的战袍早已换成了粗布衣衫,腰间的总兵印信被层层包裹,藏在最贴身的暗袋里。
而苗女青禾干脆扮成了一个周宽世亲兵的模样。
"听说了吗?三河镇那边...",路边茶棚里,几个老汉的议论声飘进周征的耳朵。
"七千多杨家滩子弟啊!听说桥头老李家的三个儿子全没了..."。
周征的脚步微微一顿,指节在袖中攥得发白,那场战役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义兄李续宾部全军覆没,尸横遍野的战场。
自己坠落白石山山崖,若不是青禾救了他用草药在竹林足足养了三个月……。
"这位军爷看着面生啊。",茶棚老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周征压低斗笠,摇了摇头快步离开,转过街角,一面招魂幡突然闯入视线,白得刺目。
然后是第二面、第三面...整条街上,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白幡。
几个穿着孝服的妇人抱着牌位从祠堂出来,哭声撕心裂肺。
"周...周总兵?"一个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周宽世转身,看到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睁大,随即扑通跪地:"真是您!您还活着!老周家祖坟冒青烟了啊!"
这是村里的赵老汉,曾经给周家农忙时帮过工。
周征连忙扶起老人,却见对方老泪纵横:"将军快回家吧,您爹他...,自从收到阵亡名单上有您的名字,眼睛都快哭瞎了..."。
金盆村在杨家滩西侧,依山傍水而立,当周宽世站在自家那座青砖黛瓦的宅院前时,夕阳正将最后一抹血色泼洒在门楣上。
大门两侧贴着崭新的白色对联——那是家有新丧的标志。
"爹,我回来了。",周征推开虚掩的大门,声音沙哑。
院子里,一个佝偻的背影正在给菜畦浇水。水瓢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周老汉缓缓转身,枯瘦的手指颤抖着伸向儿子:"世...世伢子?"。
父子相拥的那一刻,周宽世——或者说穿越者周征的灵魂,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
这具身体的记忆与他的现代意识交织在一起,让他既熟悉又陌生。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周老汉反复念叨着,粗糙的手掌抚过儿子脸上的伤疤,"听说李续宾大帅都...你怎么..."。
周宽世扶着父亲进屋,简单讲述了突围经过,却隐去了苗女相救的细节。在这个礼教森严的时代,这种事传出去对双方都是祸患。
"现在挂什么总兵衔,实则曾大帅只给一个营六百多人的粮饷。"周宽世苦笑着取出印信,"剩下两千四百人,得儿子自己想办法。"
周老汉闻言沉默良久,突然起身从床底下拖出个樟木箱子:"家里还有二百两银子,你先..."。
"爹!"周宽世按住父亲的手,"这是您的养老钱,况且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问题。"
夜深人静时,周宽世在油灯下铺开地图。
作为穿越者,他清楚记得21世纪湖南最大的金矿,就藏在身后的龙山。
但在共和国之前,这座金山还沉睡在茫茫群山中无人知晓。
"涟水环绕的威威龙山...",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个圈,现代地质报告中的专业术语在脑海中闪现,"石英脉型金矿,平均品位8克/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