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东城墙的箭雨密得像九月的秋雨,郭子仪伸手抹了把脸,指缝间全是混着泥土的血沫子。他握令旗的手掌早已磨出血泡,此刻却像铁铸般稳当,朝着城下挥旗的手臂带起一阵风:"娘的!陌刀队给老子把盾举稳了!冲车给我往城门缝里撞!"
三十架裹着生牛皮的冲车缓缓向前挪动,每架冲车都得八十个壮汉推着,木轮碾过碎石子的声音刺得人牙酸。城上的守军往下砸檑木滚石,拳头大的石头砸在牛皮上,发出"咚咚"的闷响,震得推车的汉子们耳朵嗡嗡直叫。段秀实站在冲车旁,突然扯开嗓子吼起了秦腔,那声音像把生锈的刀划开铁皮:"赳赳老秦——"
"共赴国难!"三千多个关中汉子的吼声登时炸开,声浪卷着城头落下的浮土,竟把远处的战鼓声都压了下去。段秀实抬头看了眼城头,能看见守军们握着弓箭的手都在抖——这些关中汉子吼的不是戏文,是实实在在的狠劲,是家里房子被烧、婆娘被抢的血海深仇。
"放!"王老五光着膀子站在投石机旁,汗珠顺着脊梁沟往下淌,砸在地上就摔成八瓣。他抡起锤子砸在杠杆上,浸满火油的陶罐"嗖"地飞了出去,在城楼上砸出一团火光。借着这团火,张老三带着几十个盐工扛着人梯就往上冲,他们肩膀上的木梯蹭着城墙,把夯土蹭得簌簌往下掉。张老三伸手抠了抠墙缝,咧嘴笑了——二十年前宇文恺修这城墙时掺了糯米浆,可现在被他们拿盐卤泡了半年,墙皮酥得跟晒干的饼子似的,指甲都能抠下一块来。
"都给老子往上爬!"段秀实踩着人梯往上爬,陌刀挂在背后哐当哐当响。他刚爬上城头,就看见三把横刀劈过来,刀刃带起的风刮得脸生疼。他把陌刀一横,"当啷"一声架住刀,反手一推,刀刃擦着对面士兵的脖子过去,血珠子喷得他满脸都是。眯着眼一看,前头有个穿金甲的人在指挥,阳光照在甲胄上,亮得晃眼——那不就是崔乾佑嘛!
段秀实抹了把脸上的血,咧嘴笑了,胡子上的血珠都跟着抖:"龟儿子!爷爷这把刀,专门砍你这种穿锁子甲的!"说着把陌刀往上一举,刀刃上还滴着血,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大明宫麟德殿里,蟠龙烛台上的灯花突然"噼啪"炸开,上官婉儿手里的银针猛地顿住,针尖在舆图上戳出个小窟窿。她盯着图上渑池峡的位置,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范阳军要是想断洛阳粮道,必定得走这儿。"转身时,宽大的罗裙扫到了桌上的茶盏,"当啷"一声摔在地上,茶水泼在旁边的《水经注》上。
上官婉儿心里一紧,低头去看那本书,却见水迹下隐隐透出个印记——竟是个私印!她瞳孔猛地一缩,这印她认得,是杨国忠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指甲都掐进了掌心。
"婉儿可知,这茶盏是先帝赐给梅妃的陪嫁?"身后突然传来温热的呼吸,李琰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下颌抵在她的青丝上,说话时的热气拂过耳垂,让她脖子后边起了层细汗。
上官婉儿手里的银针险些扎偏,强稳住心神,声音里却带了点颤:"陛下...如今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心里却在狂跳,杨国忠的私印出现在这舆图里,怕是牵扯着天大的秘密,说不定...她不敢往下想。
"啪嗒",窗外传来瓦片碎裂的声音。上官婉儿猛地转身,就看见一道红影卷着个人摔进殿里——是萧绾绾,她的红绫还缠着个黑衣人。萧绾绾脚一跺,把那刺客按在地上,红绫在手腕上绕了两圈:"五姓七望的耗子,倒是会挑时候来!"
那刺客被按在地上,却突然冷笑一声,袖子里滑出把弯刀,刀柄上嵌着块猫眼石,在烛光下泛着幽幽的光。上官婉儿定睛一看,心里"咯噔"一下——这石头,怎么和梅妃的遗物长得这么像?
敦煌鸣沙山,月牙泉的水泛着暗红,像是掺了铁锈。阿史那云勒住马,看着周围层层叠叠的吐蕃重甲兵,手心里全是汗。乌木扎的马槊已经断成两截,他随手抽出腰间的突厥短刀,刀刃在月光下闪了闪:"可敦!咱们进莫高窟!"
"不,进三危山!"阿史那云突然一拉缰绳,马头转向西边。她翻开怀里的《括地志》,指尖在"三危山"三个字上划过,"书上说这儿有汉长城的暗道!"说着把书往怀里一塞,抽出弯刀往空中一挥:"弟兄们!跟我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