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声在褪色的琉璃瓦上流淌,紫藤花架筛下细碎的光斑。
杨皇后将珍藏的《女诫》投入铜盆,火舌舔舐着泛黄的纸页,将“三从四德”化作青烟。
“殿下,卫王到了。”
宫娥嗓音发颤,金丝楠木门扉被江风吹得吱呀作响。
乙弗循的银甲在廊下反射着刺目白光,她注意到年轻女亲王特意卸了佩剑,绛红披风下摆沾着江岸的湿泥。
这个总在宫宴角落独酌的平凉郡主,如今已是掌控半壁江山的卫王。
“臣请迎皇后还都”,甲胄相击的脆响里,乙弗循的嗓音带着沅川特有的水汽。
“阿循”,杨皇后打断了她的言语,鬓角银丝随笑意轻颤:“那年你初入沅川,躲在太庙柏树下抹眼泪,可还记得是谁递的帕子?”她抬手拂去对方肩甲上的落花,动作熟稔如当年为年少的落魄郡主整理衣冠。
“皇嫂若肯北归……”
“你看这珠帘,当年用南海珍珠所串,如今半数泛了黄”,皇后捻起一颗斑驳的珠子,“有些东西啊,就该留在旧光阴里。”
“皇嫂……”
檐角铜铃忽地叮咚作响,哥舒衔月的银甲撞碎满室沉寂。
北奚公主鬓角别着朵将谢的扶桑花,猩红花瓣衬得她眉目愈发凌厉。
“这株绿萼养了十年,今日终于开花”,杨皇后将白瓷花盆推向哥舒衔月,细弱的花枝在江风中瑟瑟,“北地严寒,劳烦公主照拂。”
哥舒衔月指尖抚过花瓣,她素知中原梅花最是傲骨,君子芳草,自古卓然,而如今这份出世的清逸,却在一位深宫妇人的眉眼间愈发明晰。
“云初跟着你们,才有一个完整的家”,她将珍藏的玉锁系在乙弗循腕上,锁芯里藏着永巷的槐花,“告诉孩子,塞北江南,都是她的家。”
杨皇后转身面向乙弗循,整了整襦裙一角,郑重长拜,“民女,拜别卫王殿下。”
当她转身时,绛红披风扫过满地落英,她最后望了眼檐角的嘲风兽,铜铃仿佛正在风中唱着前朝的歌谣。
渡口槐花纷纷扬扬,崔序看着郭桓将酒洒入江中。
昔日御史台的青袍早已换成素白长衫,袖口却还沾着墨迹——就像当年在御史台彻夜誊写奏章时染的。
“崔相若在,该骂你我糟蹋佳酿”,郭桓摩挲着酒壶上“明德”二字,那是崔蘅五十寿辰时门生合赠的贺礼。
江水拍打着船舷,崔序望着远处庶民跪送的青衫:“明毅后悔吗?”他指腹划过船舷新漆,“天子门生,终入了是非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