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客星依旧在天空缓缓移动,眼看就要靠近白虎七宿,
共工氏一片惨惨戚戚,哭喊声不绝于耳。
噎鸣的绝命行动,虐鬼的残暴行径,终于让濒临分裂崩溃的共工氏凝聚在一起,
所有家族和附庸聚落的高层,齐聚大河畔,在噎鸣的葬礼上齐声高歌,
上万族人点燃树枝,将不周山映照在一片火光之中。
共工的伤口做了简单处理,让其不再流血,但巫觋祭司看过后,皆摇头认为其不再有愈合的希望,
共工已经不在乎这些,他将邦国权力一应交予句龙,令其暂代首领之职,待四岳归来后再行转交。
句龙流着眼泪应下,他自知本领平庸,否则也不会被邦国内的乱象搞的焦头烂额,
忽然崛起的噎鸣本来带给句龙一些希望,但他如朝菌般的陨落,让句龙看起来老了许多,
现在所有人心中,唯有四岳和竖亥的消息才能力挽狂澜。
句龙望向前方,噎鸣的身体被巫觋修补好,在悲伤的祭祀完成后,丢入平静的大河中,
满怀悲愤的族人也逐渐散去,
只剩共工坐在河岸边,陪着妖异的客星坐了一夜。
......
当共工再次醒来时,对岸已经飘扬起高阳氏的图腾,
战死的共工氏族人尸体被高高挂起,任由乌鸦啃食,高阳氏只是派人装模作样的驱赶,毫无成效。
大河宽阔湍急,往日渡江需待旱季,绕路至浅滩横渡,
如今降水稀少,到处都是浅滩,因此原本计划几年的迁都方案一年不到便完成,
可北岸还是有不少族人居住,如今他们正被高阳氏的武士们四处驱赶。
战象发出叫声,在骑手的指挥下,肆意毁坏北岸的房屋,哭喊声和倒塌声不绝于耳,
烟尘高高飘起,在无风的环境下笼罩在共工氏两岸上方。
共工艰难的站起身体,伤口正在快速侵蚀他衰老的生命力,他本想捡起烂斧头,却没能握住,令其掉落在地,
一只手拾起烂斧头,郑重的交入他手中,
共工回头,不知道是谁帮他捡起烂斧头,也许是离得最近的,也许是所有人齐心协力,
有足足两万人在他身后。
族中壮年男子齐聚,黑压压的聚满河岸,他们皆手持武器,眼中喷射着怒火看向对岸,
现在无比团结的共工氏,面对这样的侮辱,再也无法忍受,自发聚集的所有人,都愿意为了邦国战死,
由竖亥手中蝴蝶扇出的风,即将在黄河中游刮起风暴。
不顾共工和伊祁乐声嘶力竭的阻拦,上万人齐齐淌着水渡过大河,在对岸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虐鬼和颛顼怎么也没想到,本以为民心尽失,即将分裂的共工氏,竟然反抗的如此坚决迅速,
他们仅剩的一千多武士,刚刚经历昨日大战,此时根本无法抵挡上万人的怒火,
颛顼命令高阳氏武士放下武器,企图寻求对话,可愤怒的共工氏族人已经不吃这一套,
原本被噎鸣聚集,无处转移的矛盾,终于还是落到高阳氏这边,
他们只知道眼前人一再欺侮共工氏,咄咄逼人,毫不留情,
共工氏如今的处境的锅,也被理所当然的扣在颛顼头上。
进攻很快变成屠杀,颛顼和虐鬼当场被抓,敢于抵抗的高阳氏武士的残肢被投入大河,平缓的流水很快染得鲜红。
伊祁乐跪在岸边,用在炎夏时节依然让人感到冷峻的语气说道:
“完了,全都完了,我辜负了帝尧,辜负了华夏,辜负了所有人,我有罪。”
伊祁乐这辈子的眼泪都在前几天流干,此时他已经失去哭泣的能力,
他取出将脑后束发解开,披头散发,
接着拉开长袍,袒胸露脐,将帝尧玉柱放在身边,
随后掏出青铜刀,缓缓刺入腹中,
全程没有发出一丝哀嚎,
伊祁乐就这样自裁在大河南岸。
战争结束的很快,渡江的共工氏族人不再理会逃窜的残兵,将五花大绑的颛顼和虐鬼带到不周山下,
伊祁乐的尸体无人理会。
虐鬼和颛顼的头发不知何时被何人裁去一半,以此来羞辱他们的身份,他们的荣耀,他们的祖先,
为首的几个男人将颛顼和虐鬼两父子按在地上,伴着众人的呼唤,大声喊道:
“杀了他们!”
共工知道自己已经拦不住他们,任谁都拦不住他们,
自己的族人压抑太久了。
曾经贤明一时,带领邦国繁荣数十年的首领,在老后却接连做出错误决策,
基于多年来的信任和威望,族人们尽管过的愈发困苦,却依然在心底给了共工一丝期待。
共工知道,自己如果无法阻止他们,只怕邦国就要大祸临头,
高阳氏首领父子在这里被斩首,
共工氏将会成为华夏公敌,邦国被取缔,土地被抢夺,甚至族人还要沦为奴隶。
“住手!”
共工耗尽气力大喊,却只能淹没在山呼海啸般的民意之中,
沸腾的人群阻拦住共工的视线,只有高高扬起的刀让他倍感恐惧,
共工眼看挤不进人群,只得另想办法。
“都是我的错,我要想办法弥补,我要想办法弥补。”
“我还有办法拯救他们,我能做到,我可是共工。”
一番头脑风暴后,共工好像想明白了,浑浊的眼神变得清澈,他扯下长袍,围在腰间,
深吸一口气,看向前方高耸的不周山,
“吔!”共工大踏步奔跑起来,淌过浩浩汤汤的大河,经过宽阔宏伟的堤坝,跨过苍苍茫茫的平原,穿过愤怒不已的族人,
一头撞在不周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