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砚忽然提议:"鹤岗词友以《永遇乐》《青玉案》寄情,我等何不依韵和之?就以"人间乐事"为主题,不拘豪放婉约,各抒胸臆。"
墨川首和《永遇乐》,掷笔笑道:"且看我这阕——"雪压松枝,香浮茶鼎,诗思初吐。砚底冰澌,毫端云气,幻作龙蛇舞。孤灯照壁,残棋敲罢,忽忆鹤岗烟渚。正良宵、新词寄到,惹来寸心凝伫。""
文汐接《青玉案》,笔下生烟:"竹庐夜静风敲户。渐酿得、春如许。墨韵诗魂同去住。砚池冰泮,纸窗雪暖,共把新词赋。 天涯岂惧音书阻。自有鸿泥印江渚。笑指梅梢新月吐。素心长伴,清辉长护,岁岁相期顾。"
子谦酒兴大发,竟以《贺新郎》和之:"醉里敲吟处。看人间、烟火如织,古今同趣。鹤岗词来惊四座,唤起豪情如许。且共我、狂歌当舞。满盏松醪浇块垒,任霜风、吹乱英雄绪。诗骨在,岂无侣?"
轮到煜明,他望着窗外疏梅,笔落如飞,先成《永遇乐》:"雪牖煎茶,云庐论道,清兴初吐。满座风华,盈襟风月,幻作青霞舞。鹤岗词卷,平安塔影,写入生绡尺素。正灯昏、炉香暗袅,引来雅人凝伫。" 稍停,又续《青玉案》:"琼瑶碎剪铺庭户。正酿得、春情绪。旧墨新题同寄与。竹炉烟暖,芸窗月皎,共话江湖路。 天涯未必相逢苦。自有诗心印鸥渚。笑指冰蟾衔玉宇。素笺长伴,青灯长护,岁岁长相顾。"
清砚击节赞叹:"煜明兄这两阕,《永遇乐》得东坡"雄豪妙丽"之致,《青玉案》具稼轩"刚柔相济"之风。尤其"诗心印鸥渚"一句,道尽天下文人以诗为盟的雅意。"
四、素简封缄寄鹤云
子时三刻,雪停月出。
众人将和词工整誊抄,装入特制的云麓诗筒。筒身新刻了墨川画的平安塔图,塔身嵌着细螺钿,月光下隐约可见"诗酒趁年华"五字。
"记得附上次序,"文汐细心将诗笺按韵律排列,"先《永遇乐》,再《青玉案》,末了是子谦兄的《贺新郎》——他这豪放词,倒该压轴。"
子谦摸着胡须得意:"某这词若寄到鹤岗,定叫那帮小子惊掉下巴!可惜少了竹溪先生的评点......"话音未落,清砚忽然从书架取下《竹溪词钞》,翻到《鹧鸪天》页:"竹溪先生曾云"词到情真意自工",我等今日和词,不正是以真情相酬?"
煜明将诗筒用蜀锦包好,忽然想起什么,从柜中取出个小匣:"险些忘了——前日托山下货郎带的鹤岗煤精笔架,正好一并寄去。"那笔架刻着松鹤延年,墨色中透着琥珀光,正是鹤岗特产。
清砚将诗筒与笔架装入木箱,封盖时笑道:"昔年陆放翁有"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我等今日"雪窗一夜敲新词,明晨寄与鹤云边",倒比古人更多了几分风雪情怀。"
众人相视而笑,忽闻云麓寺传来晨钟,已是丑时初。子谦推开窗,见梅枝上残雪簌簌坠落,恰好落在昨夜和词的纸稿上,竟似给墨字镶了道银边。
煜明望着天际残月,想起鹤岗信中所言:"每至更深,平安塔的檐角铃仍在风中轻响,似是烟火未尽的余韵。"此刻竹庐内砚池未冰,炉灰尚暖,友人们的墨痕与笑谈交织,竟比那檐角铃更觉悠长。
他忽然懂得,诗词之所以动人,不在于辞藻华美,而在这一份跨越山海的知己情。正如《青玉案》里的"素心期许",纵岁月更迭,只要诗心未改,友情便如永不熄灭的烟火,永远在词章里璀璨如初。
尾章·墨润春信
卯时初,第一缕晨光爬上窗棂。
煜明在诗筒封口处盖了"云麓词心"的朱印,忽见红泥炉中余烬复燃,竟爆出个小小的灯花。清砚见状,欣然题诗于包装纸上:"雪夜联章墨未干,诗筒遥寄鹤云间。他年若得重相聚,共看春山带笑看。"
墨迹渐干时,窗外传来卖花声,担子里的早梅斜出竹筐,嫩蕊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煜明将木箱交与邮差,转身见子谦正对着《永遇乐》词稿沉吟,文汐在给墨川的画轴钤印,清砚则在整理琴弦——一切如常,却又处处含着诗意。
于是展纸研墨,在《雪窗敲句》卷首题道:"人间最幸,莫过寒夜有知己,诗酒共年华。愿此一筒墨润,能化鹤岗千里雪,开出满枝春信。"
笔落处,早梅的影子恰好投在纸页上,与词中的"素心期许"叠在一起,恍若一幅天然的水墨小品,为这个雪夜的唱和,添上了最淡却最暖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