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麓词心录·》第一百四十章 火树银花:后元夕雅集
一、寒夜初逢:霜月里的邀约
雪粒扑打窗棂时,煜明正对着案头的古砚出神。砚池里新磨的墨汁泛着幽光,映得宣纸上“元夕”二字棱角分明。忽闻檐角铜铃轻响,抬眼便见兰峰顶着一头碎雪闯进来,皮帽边缘结着冰棱,手里紧攥着个油纸包:“快尝尝,隆兴号的糖瓜,刚出锅的。”
“老范你这性子,跟西北风似的。”煜明笑着接过油纸包,糖瓜在掌心碎成晶亮的小块,甜意混着墨香漫开。兰峰抖落棉袍上的雪,从帆布包里抽出叠得方方正正的请帖:“欣虹湖的烟花秀,今晚七点。摄影协会那帮小子都去,百山说要拍‘古塔穿焰’的奇景,你去不去?”
案头的古砚是去年冬至,李忱从旧货市场淘来送他的。砚背刻着“寒泉漱玉”四字,虽非名品,却合了他们这帮人“以文会友”的心意。煜明指尖摩挲着请帖边缘,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也是这样的糖瓜甜,也是兰峰风风火火地撞开柴门,说“去看冰灯”,结果一行人在松花江畔冻得鼻尖通红,却拍出了组“冰河星梦”的摄影集,成了那年冬天最珍贵的记忆。
“去。”煜明搁下狼毫,从衣架上取下灰鼠毛领的棉袍,“把冬欣和忱哥也叫上,上次他说要试新置的长曝光镜头。”
二、欣虹湖畔:焰火中的诗影
暮色四合时,欣虹湖畔已聚了不少人。冬欣穿着件醒目的橘红色羽绒服,正蹲在湖畔调试三脚架,见煜明等人走来,远远举起手电筒晃了晃:“兰峰哥,快把你的‘长枪短炮’架这儿,古塔、湖面、烟花,三位一体,绝了!”
兰峰闻言眼睛一亮,立刻铺开防潮垫,小心翼翼地组装起他的专业相机。煜明则跟着李忱往人群稍远处走,雪地上深浅不一的脚印里,倒映着天边最后一缕绛紫。忱哥手里提着个雕花竹筒,里头装着他自制的暖酒:“尝尝,加了姜丝和陈皮,驱寒。”
酒液入喉时,第一簇烟花恰好破空而起。
“砰——”
金色的星雨炸开在墨蓝色的天幕,碎成万千流萤,坠向湖面时惊起一圈圈涟漪。人群中爆发出惊呼,煜明听见快门声此起彼伏,像春蚕啃食桑叶般细密。李忱忽然轻吟:“冬夜流光映紫穹,欣逢胜景韵无穷。”
“好个‘流光映紫穹’!”煜明转头望去,见忱哥镜片后的眼睛亮如星火,镜片上还凝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远处,兰峰举着相机追着烟花跑,羽绒服拉链没拉,后颈露出半截苍白的皮肤,像雪地里冒出的一截芦杆。
第二波烟花是绿与红的交织。青绿色的光带如游龙盘旋,继而绽开成满天花雨,其间夹杂着细碎的红点,似红梅落雪。冬欣忽然叫起来:“快看!古塔!”
众人循声望去,百年古塔在焰火的映照下披上彩缕,飞檐斗拱间流淌着赤橙黄绿,塔尖的风铃在夜风中轻晃,仿佛触手可及。兰峰举着相机原地转圈,嘴里念叨着:“光圈f/8,快门1/125……”
“赤芒射斗星辰暗,绿彩飘天绮梦浓。”煜明低低念出这句,想起兰峰 earlier 写的《兰峰胜景》。此刻的景象,竟比诗中更绚烂三分。忱哥往他手里塞了块糖瓜,笑着说:“当年咱们在煤场拍星轨,你说‘煤尘落镜,反成银河’,今日这烟花,倒像是从你那镜头里蹦出来的。”
三、诗心对酌:雪夜中的雅集
午夜时分,众人聚在煜明的“云麓阁”里。炭火烧得正旺,铜壶里的茶水咕嘟作响,驱散了满身寒气。兰峰把相机往桌上一搁,调出刚拍的照片:“你们看这张‘古塔穿焰’,焰火刚好从塔窗里穿过去,像不像给塔点了盏灯?”
冬欣凑过去细看,忽然指着屏幕笑:“兰峰哥你看,塔尖那簇烟花像不像支毛笔?咱们鹤岗,可是‘煤笔绘天’呢!”
李忱从怀里掏出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今夜即兴作的诗:“冬欣这比喻妙,‘煤笔绘天’,比我写的‘焰绽华光映碧空’有意思多了。”
煜明铺开宣纸,将众人的诗句择出几句,用行草笔录在纸上:“‘赤芒似火惊星汉,绿韵如诗醉晚霜’,兰峰这联工稳,且有金石气;忱哥的‘塔影婷婷披彩缕’,倒让我想起李清照的‘瑞脑销金兽’,细腻处见真章。”
“得了吧,”兰峰往火盆里添了块炭,火星子溅起来又倏地熄灭,“我这粗人,哪懂什么金石气?不过是看见好看的,想拍下来,想写下来。就像那年在矿区,你带着我们拍矸石山的日落,灰扑扑的石头堆,在你镜头里竟像幅油画。”
说起矿区,众人忽然静了静。鹤岗的冬天漫长而萧瑟,尤其是废弃的矿区,荒草在风雪中瑟缩,煤堆像沉默的巨兽。但三年前那个黄昏,煜明带着他们爬上矸石山,支起三脚架,等着落日熔金。当最后一缕阳光漫过煤堆,那些被岁月遗忘的黑色矿石忽然镀上金边,远处的烟囱与天际线勾勒出刚硬的轮廓,竟有种苍凉的壮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