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姿态，如同一位遗世独立的剑仙，超然物外。
又像是一名背负了太多过往的孤独剑客，内敛着不为人知的沧桑。
他在回忆。
回忆前世。
眼中只有那一道身影，哪怕余光瞥见了她们的追随与付出，也狠心不去聚焦。
世人常说，好女孩何其多，你爱得过来吗？
是啊，好女孩值得珍惜。
可谁又能分辨，那温顺的外表下，是否藏着獠牙？
前世的她们，却用生命证明了她们的表里如一。
这一世，除了她们，哪怕再遇到多么美好的女子，他心底的那份信任，也早已随着前世的灰飞烟灭而变得吝啬。
所以，规矩必须立下。
和平共处，是他能给出的，唯一的路。
若不能接受，他亦不会强求，只会默默守护，确保她们此生平安顺遂，不受伤害。
但！
若想独占……
他经历过的撕心裂肺，灵魂深处烙印的悔恨，不允许！
他也……做不到！
苏晓月和凌婉的心，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
她们好几次抬眸望向云无涯，渴望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偏向。
哪怕只是一个眼神的倾斜。
然而，没有。
他如磐石，不动不摇，似是早已勘破世情，斩断尘缘。
最先承受不住这份沉寂的，是苏晓月。
她的世界，早已习惯了以他为中心。
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其他的，似乎都可以忽略。
只要，他对她的那份好，不会变。
她轻轻挪动脚步，靠近云无涯，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
“哥哥，我都听你的。”
凌婉的心，猛地一沉。
她看着苏晓月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一股强烈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冲击着她。
让她与苏晓月姐妹相称？
这个念头不是没有过，甚至带着某种隐秘的期待。
可当云无涯如此直白、如此冷硬地将选择摆在面前时，巨大的冲击让她猝不及防。
她无措地望着云无涯，那双总是灵动狡黠的眸子此刻盈满了水汽，楚楚可怜。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云无涯像是感受到了她内心的剧烈挣扎，终于睁开了眼。
那双深邃的眸子，此刻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看着凌婉那张略显苍白的小脸，声音依旧平缓，却带着一丝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小婉，并非要你立刻做出决定。”
“只是，未来的路，注定荆棘丛生，危机四伏。”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沉重感。
“我需要的，是能将背后完全交付、生死相托的伙伴。”
“是彼此间毫无保留、绝对纯粹的信任。”
“若心存芥蒂，哪怕一丝一毫，勉强同行，最终只会......”
那没有说完的后半句话，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紧紧勒住了凌婉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贝齿死死咬着下唇，唇瓣被咬得发白，泪光在眼眶里倔强地打着转，就是不肯落下。
她抬起头，想说些什么，证明些什么。
“哥哥，我……”
“小婉，”云无涯打断了她，语气缓和了几分，但那份不容置疑的意味却更加清晰。
“此事非同小可，你并非孤身一人，你是凌家二小姐，你的决定，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妨，先和你姐姐商议一番，听听她的意见。”
这句话，像一盆夹着冰碴的冷水，兜头盖脸地浇下，瞬间浇熄了凌婉胸中那股冲动之下想要脱口而出的勇气和决心。
云无涯不再多言。
他的目光转向苏晓月，微微颔首，示意她跟上。
两人迈开脚步，身影一前一后，走出了村长那略显狭小的屋子。
只留下凌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她呆呆地站着，像一尊失了魂的精致人偶，只觉得手脚冰凉，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下去，六神无主。
云无涯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敲打在她的心上，震得她头晕目眩，却也敲醒了她。
姐姐……
是啊，姐姐。
一直以来，她都习惯了依赖那个强大、果决、为她撑起一片天的姐姐。
她颤抖着手，指尖冰凉，在意念中接通了与姐姐凌珑的通讯。
“呜……姐姐……”
通讯刚一接通，凌婉那压抑了许久的哭腔便再也控制不住，带着浓浓的委屈和无助，传了过去。
“小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在哪？谁欺负你了？！”
通讯那头，凌珑的声音瞬间变得无比凌厉，如同冰冷的刀锋出鞘，带着惊怒和几乎要溢出来的急切！
凌婉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她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说云无涯的坏话，只是客观地陈述了事实。
她想留在云无涯身边，云无涯察觉到了她和苏晓月之间那点微妙的竞争苗头，于是提出了要求，要么像亲姐妹一样和平共处，要么……就解散队伍。
当说到云无涯让她在“姐妹和睦”与“解散队伍”之间做出选择时，她声音里的委屈几乎要满溢出来，带着凌家二小姐从小到大从未受过的憋屈。
通讯那头的凌珑，陷入了短暂的、冰冷的沉默。
沉默中，酝酿着风暴。
她一方面觉得妹妹实在太过冲动，喜欢一个人，哪能如此急切外露？徐徐图之，步步为营，方是上策。
另一方面，当她极其敏锐地捕捉到凌婉话语里，那隐隐约约透出的、几乎是心甘情愿接受“姐妹相称”，甚至可能包含着“做小”意味的倾向时，凌珑心中警铃大作！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混杂着惊慌，瞬间冲上了头顶！
虽说在她们这种盘根错节的大家族中，为了家族利益或是某些难以言说的真情，共侍一夫的情况极为多见，甚至算不上什么惊天秘闻。
但那是她的妹妹！是她捧在手心，从小呵护到大的凌家二小姐！
岂能与人共侍一夫？更遑论是那个可能需要伏低做小的位置！
这不仅仅是凌家的脸面问题，更深深触及了她内心最深处某种复杂而矛盾的情感。
那份对妹妹的保护欲，以及……她自己都尚未理清的，对那个名为“长空”的男人的异样心绪。
“胡闹！”凌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凌婉，你给我清醒一点！你才认识他多久？为了一个男人，你就连我们凌家的脸面和骨气都不要了吗？！”
“凌家的女儿，不能这么没出息！”
“你先给我冷静下来！感情的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不要急于一时！”
虽然……虽然她自己，对那个神秘又强大的“长空”，也……
但理智死死地扼住了那丝遐想，告诉她，必须立刻、马上，阻止妹妹这个危险至极、让她心惊肉跳的想法！
姐姐严厉的斥责，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凌婉本就紧绷脆弱的神经。
“哇——”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蹲下身子，双手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像个迷失在森林深处、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
听到妹妹伤心欲绝的哭声，凌珑的心像是被无数根细针狠狠扎着，疼得厉害。
她的语气不由自主地软化了些许，但态度依旧强硬得不容置疑：“好了，别哭了！听话！你现在立刻去找倩女她们汇合，跟着灵逸盟的人，一起练级，别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说完，她便果断地切断了通讯。
紧接着，凌珑立刻联系了倩女，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命令她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凌婉。
并且寸步不离地看好她，绝不能让她再胡思乱想！
村长屋内，只剩下凌婉低低的、伤心欲绝的啜泣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
一直默默站在旁边，仿若隐形人一般的老村长，此刻轻轻叹了口气。
他那双饱经风霜、略显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和洞悉世情的微光。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也算是见多识广，阅人无数。
这位名叫长空的年轻勇士，气度沉稳如山，实力深不可测，眼神中更藏着远超年龄的沧桑与锐利，绝非池中之物。
这样的人物，就算此时尚未入得了“上面”那些真正大人物的眼，但他敢笃定长空的前途无可限量，未来注定要搅动风云。
他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的少女，虽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猜到肯定与那位长空勇士有关。
犹豫了一下，老村长还是忍不住走上前，用一种带着几分过来人意味的语气，轻轻提点了一句：
“小婉姑娘，有些人，生来便是不凡。”
“就如长空勇士，老朽虽然眼拙，但也看得出，他是人中龙凤，是注定要翱翔九天的雄鹰。”
“这样的人，一旦错过了……”
村长的话没有说完，只是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浑浊的眼中带着一丝惋惜。
然而，这未尽之语，其中蕴含的深意，却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凌婉那被委屈和泪水淹没的混乱思绪！
是啊！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还挂在精致小巧的脸颊上，那双被泪水洗过、哭得红肿的眸子，却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坚定！
我为什么要犹豫？！
我为什么要因为姐姐的一句话就退缩？！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本来就决定了！我要留在他身边！我为什么要放弃？！”
“姐姐不同意又怎样？如果不同意，就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同意！”
“而且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凌婉认定的事，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会放弃！”
一股独属于凌婉的，那种娇俏外表下潜藏的、敢爱敢恨、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与韧劲，如同被压抑许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火山爆发出的火焰在她眼底熊熊燃烧起来！
她迅速抬手，用手背狠狠抹干脸上的泪水，动作利落而决绝，眼神中再无半分迷茫和犹豫。
下一秒，她几乎是毫不迟疑地，立刻通过好友通讯，打给了苏晓月。
通讯几乎是秒接。
“晓月姐！”凌婉的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鼻音，却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和一往无前的勇气，“我想通了！我要留下！”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而说出这句话，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却也让她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