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二年霜降,扬州城外十里坡的野狗集体噤声。
茅不怕一脚踢开挡路的骷髅头,草鞋踩在露水打湿的坟头上发出咯吱声响。他腰间挂着的青铜罗盘指针疯转,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小六子,把老子的桃木剑拿来!"他朝身后喊了一嗓子,声音大得惊飞了枯树上的夜枭。
十六岁的徒弟张小六抱着包袱小跑跟上,包袱布下露出香炉、铜铃和一堆黄符。他盯着罗盘上渗出红色液体的"鬼"字,舌头直打结:"师、师父,这地方不对劲......"
"放屁!"茅不怕一把扯过包袱,摸出三枚沾着黑狗血的铜钱往地上一抛。铜钱落地竟竖着插进土里,他蹲下身用手指一抹,咧嘴笑了:"有意思,镇魂泥掺了尸油,看来今晚能活动活动筋骨了。"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唢呐声,先吹《百鸟朝凤》,转眼变成《哭皇天》。张小六腿肚子转筋,手里的犀角灯"噗"地燃起绿火。三丈外雾气里冒出一顶猩红轿子,四个纸扎轿夫腮帮子涂得跟猴屁股似的。
"哟呵,娶亲呢?"茅不怕抽出桃木剑,剑柄上七枚铜钱叮当作响。他剑尖挑着张黄符,嘴里却骂骂咧咧:"天地玄宗,万炁本根......他奶奶的,符纸质量越来越差了!"
轿帘一掀,新娘子盖头下没有脸,只有一团蠕动的黑发。张小六"嗷"一嗓子就要跑,被茅不怕揪着后领拽回来:"跑个球!没看见后头还有客人?"
雾气里钻出更多鬼影:提着自个儿脑袋的书生、肠子拖地的妇人、浑身滴水的孩童,最后是一个戴瓜皮帽的老鬼,脚丫子烂得露骨头,走一步长一块新肉。
"百鬼夜行啊......"茅不怕往铜钱剑上啐了一口唾沫,七枚铜钱顿时嗡嗡震颤。他踹了脚吓傻的徒弟:"愣着干啥?摆香炉!"
张小六手抖得像筛糠,好容易点着引魂香。那烟直溜溜往上蹿,到三尺高突然拐弯往东南飘。茅不怕脸色一变:"好家伙,冲着茅山祖庭去的?"
新娘子的盖头"唰"地飞起,黑发里缠的铜铃叮铃咣当响。张小六耳朵眼一疼,指缝里渗出血丝。茅不怕一剑劈开轿杠,里头骨碌碌滚出九个骷髅头,每个天灵盖都钉着桃木钉。
"他娘的!"茅不怕捡起一个骷髅,指着钉子上模糊的符文:"这是你太师叔祖的手笔!"话音未落,鬼群突然骚动起来。瓜皮帽老鬼的脑壳上蛆虫直掉,所有鬼眼珠子齐刷刷盯着张小六胸口。
包袱里的法器突然自己蹦跶起来。一面八卦镜"嗖"地飞出来,镜面照出张小六心口若隐若现的七星图案。茅不怕眼珠子瞪得溜圆:"七星铜钱剑的剑纹?"
新娘子头发丝里"噼里啪啦"炸出一群蜈蚣,月光下变成铜铃碎片往人身上扑。茅不怕甩出八张雷符,电光中蜈蚣化为飞灰。他拽着徒弟往后一跳,原先站的地方"噌噌噌"冒出七根血指骨,摆成北斗七星状。
"师父!它们......"张小六话没说完,书生鬼的脑袋"咯嘣"掉下来,脖腔子里伸出蜘蛛腿似的骨刺。茅不怕一剑戳穿它脑门,剑身"咔嚓"裂了道缝,最末一枚铜钱"当啷"掉在血指骨上,严丝合缝卡进天枢位。
张小六胸口突然火烧似的疼。他这才发现师父后背道袍渗血,那些"烧成灰"的蜈蚣原来钻进了皮肉。茅不怕却跟没事人似的,一把将八卦镜按在徒弟胸口:"拿着!跑!"
鬼群被镜光挡住的工夫,茅不怕咬破手指在张小六脑门画符。最后一笔落下,犀角灯"轰"地炸开绿火,火光里显出茅山祖庭的虚影。老道士把剩下六枚铜钱往四面八方一甩,铜钱落地变成六个金甲神将。
"记着!"茅不怕扭头冲进鬼群,道袍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七星聚魂时,铜钱剑会......"
后头的话被鬼哭狼嚎盖住了。张小六在金光中晕过去之前,看见师父的桃木剑不是刺向鬼群,而是朝着自己心口的七星纹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