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飞燕猛地转头,冷着脸扯开嗓子吼道:“哪个嘴贱的再瞎哔哔?真当姑奶奶手里没家伙事儿呢?舌头不想要就直说,趁早割下来喂野狗!”
这一嗓子吼完,灵堂内外瞬间没了声息。
郑飞燕这才发现兰舒早就没了踪影,她冷眼扫了眼周围缩脖子的人,快步朝着门外追去。
兰舒坐在殡仪馆大厅外的台阶上,仰起头看月亮。
她想着和石余川的一切,可是她无论怎么想,好像每一个关于石余川的记忆都像是有人用橡皮擦掉了一样,她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郑飞燕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并排和她坐在一起。
“我一会儿先送你回家吧,明天早上出殡之前我派人去接你。”
兰舒一直仰着头没说话,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完蛋了,我突然记不得和石余川相关的事了。”
郑飞燕没接话,白灯笼在檐角摇晃,投下扭曲的光影。
风掠过空荡的走廊,卷着未烧尽的纸钱沙沙乱窜,世界安静的有点可怕。
兰舒突然转头问她:“你说,石余川会怪我忘记他吗?”
“兰舒。”郑飞燕有些手足无措地咽了下口水,“你今晚回去好好休息,好吗?或者,你其实想哭的话,是可以哭出来的。川哥说你......”
“说我啥?”
“他说你其实没那么坚强。”
兰舒咧开嘴嗤笑一声:“放屁!我不坚强谁坚强?”
说着,她拍拍屁股从台阶上站了起来,“送我回家吧,小董应该还在等我吃晚饭。”
郑飞燕生怕兰舒想不开,回去路上车开得龟速,每往前蹭几十米就斜眼偷瞄着她。
兰舒还是那副没表情的样子,盯着窗外发呆,“这荒山野岭瘆得慌,放点歌吧。有信号吗?”
“有。”郑飞燕脚下又松了松油门,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拧广播按钮。
刺啦刺啦的电流声里,突然飘出首唱了一半的《一天到晚游泳的鱼》。
“从来不想回头,不问天长地久,因为我的爱覆水难收......”
兰舒突然轻笑出声:“去年我和石余川一起去柳树村,当时去的路上电台里放的就是这首歌,你还别说,石余川唱歌还挺好听的,他嗓音有点沙沙的,有种特别的感觉。当时我还想,他就是生错地方了,如果他生在香港估计早就被星探挖去做明星了。”
“是啊。”郑飞燕也跟着她笑道:“川哥长得帅,唱歌也好听,但是他手脚不协调你知道吗?他不会跳舞,蹦两下就左脚绊右脚。”
“啊?真的啊?”
“真的,好像还有录像呢,有一年我们公司新年联欢会他被大老板逼着上台跳舞了,等我回去给你找找录像带......”
两个女生在车里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聊起石余川的各种事情。
就像在聊一个出了远门的好友,仿佛只要她们想石余川了,随时就能打个电话过去联系上。
红色桑塔纳缓缓停在地税局大院路边,兰舒解开安全带,歪头冲郑飞燕笑:“明天几点派人来接我?我定个闹钟,省得睡过头。”
“五点吧,你起得来不?”
“当然能!”兰舒戳了戳中控台上的墨镜:“晚上别戴这个了,黑灯瞎火的多危险。还有啊,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好看的,不化妆很嫩,像我的小妹妹。”
郑飞燕被逗乐:“得了吧,我可比你大好几岁,你才是我的小妹妹。”
两人无比真诚地对视着傻笑,笑着笑着,郑飞燕的眼泪突然就绷不住了。
她哭着说道:“兰舒,我不知道现在该和你说什么,现在说什么也没用,我只是希望你别憋着,你想哭就哭,什么事都别放心里,哭出来就好了。”
兰舒苦笑着望着她:“我现在不想哭,你让我硬挤眼泪我也挤不出来。”
郑飞燕吸着鼻涕,“你家有人陪你吧?”
兰舒认真地点头:“有的,你快回去吧,不用担心,回去慢点开。”
从地税局大院晃到家,兰舒两条腿软得像踩棉花,短短几步路,她感觉已经把全身力气都耗光了。
推开门,董招娣正摇着扇子在沙发上眯瞪打盹,听见动静,她连忙起身趿拉着拖鞋迎了上来。
“舒姐,你的大哥大是不是没电了?我打电话一直占线呢。”
“嗯,没电了。”兰舒换鞋走到餐桌旁,“你一直在等我?怎么不先吃?”
“我不饿呢,再说自己吃饭也不香呀,我给你热菜去。”董招娣伸手要端盘子。
兰舒无所谓地摆摆手:“不用,凉的就行,我爱吃凉的。”
话音刚落,她就一屁股坐在餐椅上,抄起筷子就往嘴里猛扒米饭。
董招娣看傻了,指着西红柿炒鸡蛋道:“就那么饿呀?别光吃饭,配点菜。”
兰舒又夹起一筷子菜,狼吞虎咽往嘴里塞,直到噎得直干呕,眼泪都憋出来了。
这副模样可把董招娣吓坏了,她抄起厨房抹布就往跟前凑:“快吐这儿!慢点吃啊!哎呀!”
兰舒咬着牙死撑,腮帮子鼓得老高,米饭在嘴里越嚼越咸——眼泪突然“唰”地砸进碗里。
她一边拼命往下咽,一边胡乱抹脸,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抽气声。
见她这个模样,董招娣急得跟着她一起掉眼泪,“舒姐!你到底咋了啊?别吓我啊!”
兰舒哭得身体发抖,嘴唇哆嗦着掉出几粒米饭,“小董,最喜欢我的人死了,以后就没人这么喜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