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二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也更冷。朔风如同无形的刀子,刮过新野简陋的城墙,卷起枯叶与尘土,在萧瑟的街道上打着旋儿。
城中虽已厉兵秣马,人人面有备战之色,但一种沉甸甸的压抑感,却如同这低垂的铅灰色天空,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曹操,终究还是来了。
官渡之战后数年,他平定冀州,远征乌桓,彻底扫清了北方。
如今,这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枭雄,终于将他那贪婪而锐利的目光,投向了南方。
数十万(对外号称八十万)大军南下的消息,如同惊雷,滚过中原大地,也震动了这偏安一隅的荆襄。
新野,这座位于荆州北部门户的小城,无疑将首当其冲。
夜已深沉,我的府邸密室之内,灯火通明,温暖如春,却驱不散我和元直(徐庶)眉宇间的凝重。
一张巨大的荆襄及周边郡县的舆图铺在长案之上,上面用朱砂和墨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与箭头,那是我们连日推演的结果。
“子明,形势不容乐观。”元直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锐利。
他手指点在地图上新野的位置,轻轻画了一个圈,
“曹操大军号称八十万,即便有所夸大,其精锐步骑亦不下二三十万。
以新野目前的兵力,加上主公(刘备)麾下数千兵马,纵然将士用命,子明你训练的新军战力不俗,更有你我及孔明(诸葛亮)之谋,正面抗衡,亦无异于以卵击石。”
我点了点头,接过他的话:
“元直所言极是。新野城小兵寡,粮草器械皆有限,更致命的是,我们几乎是孤军作战。”
我的目光移向襄阳的位置,那里,是荆州的心脏,此刻却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刘景升(刘表)公缠绵病榻,恐时日无多。蔡瑁、张允等外戚把持军政,对主公和我等素来忌惮排挤,绝无可能真心驰援。一旦曹军压境,他们不落井下石,暗中勾结曹操,便已是万幸。”
“正是如此。”元直叹了口气,
“蔡瑁等人巴不得借曹操之手除去我等,而后或献土投降,或拥立刘琮,以求自保。
至于江夏的刘琦公子,虽有自保之心,奈何新去赴任,根基未稳,自身尚且难保,更遑论出兵相助。”
“所以,”
我站起身,踱到窗边,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语气斩钉截铁,“仅凭我们自身的力量,死守新野,绝无胜算。
唯一的生路,在于寻求外部强援,合纵连横,共抗强敌。”
密室之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元直凝视着地图,目光在各个势力的名称上逡巡:“环顾天下,有能力且有可能与我等联合抗曹者……”
“唯有江东孙权。”我接口道,语气异常肯定。
元直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皱起了眉头:
“江东孙氏,自孙伯符(孙策)始,占据江东六郡,历经三代经营,根基深厚,实力不容小觑。
其地利有长江天险,易守难攻;其军力以水师为最,冠绝天下,正可克制曹操不习水战的北方军队。
孙仲谋(孙权)虽年轻,然据我所知,此人少年老成,颇有英主之姿,继承父兄基业,招贤纳士,志向不小,未必甘心屈于人下。”
“元直分析得透彻。”我赞许地点头,走回桌案旁,手指点在了长江以南那片广袤的土地上,
“孙策遇刺身亡,孙权仓促继位,年不过十九,内有宗室耆老疑虑,外有山越部族作乱。
短短数年,他能稳住阵脚,巩固权力,平定内乱,足见其心智手腕非同一般。
这样的人物,会甘心向曹操俯首称臣吗?恐怕未必。”
顿了顿,我压低了声音,目光变得深邃:“更何况,我这里,还有一些锦瑟(貂蝉)通过‘玄镜’传回的消息。”
提及“玄镜台”,元直的神色也变得更加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