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县衙正堂那场精彩绝伦的“面试”落幕,喧嚣与庆贺渐渐平息。新野的夜,再次被寂静笼罩。然而,在我位于县衙后院、经过特殊改造、设有双重门禁的秘密书房内,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核心密谈,才刚刚开始。
这间书房不大,四壁皆是厚实的青砖,窗户也用特制的木板加固,从外面看毫不起眼,但内部的隔音和防御措施,却是石秀亲自带人督造,足以确保任何谈话不会外泄一丝一毫。烛火跳跃,映照着墙壁上悬挂的巨幅荆襄舆图,以及我和徐庶——不,现在,我可以称他为元直了——两人严肃而凝重的脸庞。
白天的戏码演得很成功,主公刘备、关张二位将军乃至简雍先生,都对“单福”的才学深信不疑,并委以重任。但那只是第一步,是“明修栈道”的一部分。现在,我们需要进行的,是“暗度陈仓”的核心规划。
我亲自为元直斟上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他接过茶杯,却没有立刻饮用,目光沉静地看着我,等待着我开口。
“元直,”我放下茶壶,声音低沉而郑重,“白日之言,虽是权宜,然亦有肺腑。但今夜此地,无有旁人,唯你我二人。有些话,我必须说在前面,也必须得到你的确认。”
徐庶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子明但讲无妨,庶洗耳恭听。”
“你今日之言,句句恳切,意在辅佐主公,匡扶汉室。此志,我亦敬佩。”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但你我相交多年,知根知底。我陆昭虽亦尊奉主公仁德,然胸中所谋,并非仅仅止步于此。我今日邀你前来,所托付的,也不仅仅是辅佐主公刘备那么简单。”
我停顿了一下,观察着他的反应。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了然和更加专注的神情。
“元直,我需要你明白,你首先效忠的,是我陆昭。其次,才是主公刘备。”我直截了当地挑明,“未来行事,我们将遵循双轨并行之策:明面上,你我倾力辅佐主公,助其在新野立足,图谋发展,成就其匡扶汉室之志;但暗地里,你需要配合我,为我个人的长远目标,积蓄力量,布局谋划。这其中,或有与主公当前利益不尽相同之处,甚至可能存在潜在冲突。元直,你能理解并接受吗?”
这番话,无异于剖心置腹,也是一次终极的考验。如果他有丝毫犹豫,或者对我的目标有所疑虑,那么我们之间的合作,就必须重新评估。
徐庶沉默了片刻,烛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随后,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迎向我,语气斩钉截铁:“子明,若非为此,庶今日何必以‘单福’之名而来?”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自当年颍川一别,近二十载光阴,庶浪迹天涯,饱经世事,阅人多矣。然能令庶心折,甘愿倾力相辅者,唯子明一人而已。”
“主公刘备,仁德布于四海,确为当世枭雄,亦是庶敬佩之人。然其志虽高,行事却常受困于传统,格局亦有局限。匡扶汉室,谈何容易?这天下,早已非昔日之天下。”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沧桑,也透着一股超越常人的清醒。
“而子明你,”他看着我,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虽出身寒微,然胸有丘壑,见识卓绝,行事每每出人意表,却又暗合天道至理。当年在颍川,你所言所行,已让庶惊为天人。这些年,庶虽未在你身边,却也时常关注你的动向。从平定黄巾,到辗转徐州,再到如今寄身新野,你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却又总能在绝境中开辟生路,积蓄力量。庶深信,子明之志,绝非仅仅是做一个辅国之臣那么简单。”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诚恳:“更何况,你我之间,尚有昔日同窗之谊,患难与共之情。子明对庶有救命之恩,更有知遇之信。庶今日选择追随子明,非为富贵,非为权势,乃是坚信,唯有追随子明,庶一身所学,方有用武之地;庶心中抱负,方有实现之可能!子明所指,即为庶之所向!无论明暗,无论公私,庶皆以子明之意为先!”
一番话,掷地有声,情真意切。我知道,这是元直深思熟虑后的肺腑之言。我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烟消云散。
“好!”我重重地点头,心中激荡,“有元直此诺,我陆昭如虎添翼,大事可期!”
信任的基础已经牢固,接下来,便是进入正题。
“元直,白日你对荆襄形势已有高论。但以你多年在此游历深耕,所知必然远超寻常。我想听听,在你眼中,这荆襄之地,真实的内里究竟是何模样?”我将话题引向了核心。
徐庶的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他走到墙边的舆图前,目光如炬,开始为我系统地、深入地剖析这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土地。
“荆州之主刘景升,确实如外界所言,有仁厚长者之风,善于安抚士人,维持表面和平。然其性多疑而少断,耳根软,易受人影响。尤其在立嗣问题上,优柔寡断,偏爱幼子刘琮,疏远长子刘琦,此乃荆州最大隐患之源。”
“真正掌控荆州实权的,并非刘表本人,而是以蔡瑁、张允为首的外戚集团,以及以蒯越、蒯良为代表的本土大族。”徐庶的手指点在襄阳的位置,“蔡瑁,刘表妻弟,掌控荆州水陆兵权大半,为人贪婪跋扈,嫉贤妒能,视主公(刘备)为心腹大患,必欲除之而后快。其姐蔡夫人,更是枕边进谗,对刘表影响极大。”
“张允,亦是外戚,与蔡瑁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蒯越、蒯良兄弟,乃南郡望族,深得刘表信任,号称‘足智多谋’。蒯越尤其老辣,善于权谋,看似中立,实则早已倾向于蔡瑁与刘琮。他们代表了荆州本土士族的利益,主张维持现状,暗中抵制外来势力,对主公亦是貌合神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