泄洪闸操作间的铁门在狂风中哐当作响,陈凡的手电光束扫过控制面板,按键上的数字漆早已剥落成模糊的斑点。省水利厅专家老吴摘下安全帽,露出被雨水打湿的灰白鬓角:"液压系统压力值归零,备用电源也没反应。"
"闸门卡在什么位置?"陈凡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工装裤上的泥浆顺着裤管往下淌。老吴的激光笔指向监控屏幕,红色光标在闸门底梁处闪烁:"卡在距完全开启还有1.2米的位置,现在水位离警戒线只剩半米。"
操作间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防汛办主任赵大勇扛着工具箱冲进来,胶鞋在瓷砖地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十年前换过液压油缸,当时采购单上写的进口件......"他撬开设备铭牌,露出底下被覆盖的国产商标,"他娘的!这是小作坊的翻新货!"
陈凡的指甲在控制台边缘掐出白印,三小时前省纪委的加密短信还在手机里发烫——钱副镇长办公室搜出的账本显示,金鹰集团通过空壳公司倒卖工程配件。此刻泄洪闸的故障与那些阴阳合同,在暴雨中拧成致命的绞索。
"上手动装置!"老吴掀开地板检修口,锈蚀的齿轮组泛着褐红色,"需要六个壮劳力摇转盘。"陈凡刚要脱雨衣,被赵大勇拦住:"书记不能下井!"他脖颈暴起的青筋在闪电中清晰可见,"去年检修时,这井下沼气浓度超标......"
对讲机突然炸响:"陈书记!下游三个村还有七百人没撤出来!"夹杂着哭腔的汇报被雷声劈碎。陈凡抓过安全绳往腰间系:"我是防汛总指挥,执行命令!"井盖掀开的瞬间,腐臭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井下应急灯的冷光里,八根手臂粗的钢缆像僵死的蟒蛇盘踞。六个赤膊汉子握住转盘把手,陈凡的掌心贴上冰凉的铸铁:"我喊一二三,一起发力!"钢缆摩擦声盖过暴雨,闸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水位监测仪的数字开始缓慢跳动。
"0.3米......0.5米......"老吴的报数声突然变调,"停!钢缆要断了!"陈凡抬头看见顶部的导向轮迸出火星,一段钢缆已经崩开两股。"换二号方案!"他抹了把流进眼睛的汗水,"用千斤顶撑开闸门底部!"
地面突然传来闷响,操作间剧烈晃动。赵大勇的对讲机里传出尖叫:"山体滑坡堵住导流渠了!"陈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导流渠设计图显示,那个位置本应是钢筋混凝土护坡。
暴雨像无数钢针扎在抢险队员的雨披上。陈凡跪在闸门底梁前,手电筒咬在嘴里,液压千斤顶的刻度盘在颤抖:"再加压五兆帕!"闸门突然发出裂帛般的声响,浑浊的洪水从二十公分宽的缝隙喷涌而出,冲得他撞在混凝土墙上。
"开了!"欢呼声被洪流吞没。陈凡摸到后腰的剧痛,指尖黏糊糊的不知是血是泥。老吴扯着嗓子喊:"只能维持三成泄洪量,必须抢修液压系统!"
回到地面时,县纪委的车队刺破雨幕。林雪主任的黑伞被狂风吹得翻卷:"钱茂才交代,金鹰集团在泄洪闸配件上做了手脚。"她递来密封袋里的U盘,"这里面有替换液压阀的监控视频。"
视频里,穿金鹰工装的男人正将合格证贴在伪劣配件上,右下角时间戳显示是今年汛前检查期间。陈凡的拳头砸在车窗上:"马上传讯这家配件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