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茂才的脸涨成猪肝色，"整改需要停工二十天，公司每天要损失五万块！"他突然从车里拿出个牛皮信封，"工程质量协会的专家明天就到，这是他们的资质证明......"

陈凡避开递来的文件袋，防水靴踩进排水沟的淤泥里。浑浊的水流中漂浮着几片未凝固的水泥浆，他弯腰捞起块指甲盖大小的骨料，对着阳光看见里面掺杂的页岩碎屑。"粗骨料含泥量超标会影响抗渗性，"他捏碎松散的颗粒，"钱总应该比我更清楚《建筑材料进场验收规范》。"

暴雨在子夜时分如期而至。陈凡办公室的百叶窗缝隙里透出冷白的光，电脑屏幕上并列着施工图纸和无人机航拍图。党政办科员小刘端着姜茶进来时，看见书记正用CAD软件测量消力池的坡度，红色标注从2:3的设计值一路修正到2.8:4.6。

"书记，赵副镇长说市防汛办要求保障抢险车辆通行......"小姑娘的声音被雷声削去半截。窗外的雨帘中，三辆渣土车正试图驶入封闭的料场，车灯在雨幕中晕成模糊的光团。

陈凡抓起手电冲进雨里，防水服在狂风中鼓成帆状。值班的村支书老周正拦在工程车前，"你们的级配石氯离子含量超标！"老人举着快检仪的手在颤抖，屏幕上的0.12%数值刺破雨幕。

"这是防汛指挥部的特批文件！"司机挥舞着沾满雨水的纸张。陈凡用手电照亮文件右下角，"HWV2023-07"的编号在光束下显出水渍晕染的痕迹，"去年的通行证编码规则是六位数字。"

钱茂才从副驾驶钻出来时，伞骨被狂风掀翻成扭曲的抛物线。"陈书记，这些是紧急抢险用的......"

"防汛仓库的储备砂石足够支撑三级响应。"陈凡踢开散落的编织袋，露出下面混杂着建筑垃圾的粗骨料，"《防汛物资技术规范》第3.2.4条明确规定级配要求。"

对峙间，两道雪亮的车灯切开雨幕。赵国庆的公务车溅起半人高的泥水，"陈凡同志！"副镇长皮鞋上的鳄鱼标志沾满泥浆，"市里要求为抢险车辆开辟绿色通道！"

陈凡举起执法记录仪，镜头里的水泥试块条形码在红外线下显出双重暗影。"赵镇长，质监站刚刚查封了养护室的试块模具。"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流进领口，"需要我回放搅拌站昨晚的监控录像吗？"

闪电劈开云层的瞬间，钱茂才手中的对讲机传来刺耳的电流声。他对着设备吼叫时，后颈的文身从衣领里露出一角——是只墨色的貔貅，正张着血盆大口。赵国庆的脸在车灯阴影中裂成明暗两半，"陈书记，我建议......"

"不必了。"陈凡亮出盖着七个部门公章的红头文件，"市审计组已经进驻财政局。"他转身走向堤坝时，混着柴油味的洪水漫过雨靴，对岸村庄的灯火在雨帘中连成摇曳的光带。

在第九个渗水观测井前，陈凡遇到了浑身湿透的李老栓。老人从防水布包裹里掏出个铁皮盒，生锈的盒盖里整整齐齐码着二十七张运输单存根，每张背面都用铅笔写着车牌号和到达时间。

防汛警报响彻全镇时，陈凡正在物资仓库核对铅丝石笼的数量。手机突然震动，匿名彩信显示着份模糊的检测报告封面。他握紧仓库钥匙，金属棱角在掌心压出深痕。窗外，混着冰雹的暴雨正疯狂敲击着新浇筑的防浪墙。

凌晨四点，陈凡在值班室发现三盒未拆封的胃药。母亲熟悉的字迹在包装盒上晕开："按时吃饭。"他撕开铝箔的手突然顿住——药片锡纸的背面，有人用针尖刻了串八位数的神秘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