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信纸上烫金的英文标识,那金色在灯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粗糙的纸面,能清晰感觉到纸张表面细小的颗粒。
空调冷气吹得后颈发凉,丝丝凉意如小蛇般顺着脊背游走,落地窗外三十八层的城市灯火明明灭灭,像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倒映在唐悦骤然黯下去的瞳孔里,我仿佛能看到她眼中那一丝失落。
“他们想看传统皮影戏?”唐悦凑过来时,柔顺的发梢轻轻扫过我的手腕,痒痒的,“可上次在展销会,那些老外明明更喜欢功夫熊猫联名款。”
我正要开口,手机突然在实木办公桌上疯狂震动,嗡嗡的震动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陈投资人标志性的大嗓门穿透扬声器:“小卢啊,我帮你搭上了纽约那边的审查委员会,下周三视频会议!”
会议室投影仪在凌晨两点还在工作,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我盯着屏幕上约翰逊那张刻板的脸,他的脸在蓝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他身后挂着抽象派油画,那些扭曲的线条和斑斓的色彩让人看了有些眩晕。
“卢先生,”这位审查官员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光,晃得我眼睛生疼,“贵公司申报的舞狮表演,在我们看来有暴力暗示。”
“这是祥瑞象征……”赵翻译刚开口就被玛丽打断,那个戴珍珠项链的女记者举起iPad,iPad屏幕发出的白光有些刺眼,“去年贵国某动画片里的龙形象,被我国观众投诉涉嫌宗教冒犯。”
我后槽牙咬得发酸,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快速流动。
视频里那群人背后,整面墙的玻璃柜摆满兵马俑仿制品和青花瓷盘——全是他们去年以“文化保护”名义扣押的货物,那些精美的文物仿制品在灯光下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王文化专家突然闯进镜头,他中山装第三颗扣子总是扣错,那歪歪扭扭的扣子显得有些滑稽。
“你们不懂,皮影戏的镂空技法始于西汉……”
“王老!”我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觉脑袋都要炸开了,“他们在问为什么主角要穿黄色长衫。”
争吵声混杂着中英文在会议室炸开,那嘈杂的声音像无数只蜜蜂在耳边嗡嗡叫,唐悦悄悄往我手里塞了颗薄荷糖。
那一瞬间,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涌上心头,糖纸剥开的脆响像是打开了记忆的阀门,让我突然想起二十岁那年,我们缩在城中村阁楼分吃一碗泡面,她也是这样在桌子底下碰我的手指。
“够了!”我一掌拍在红木会议桌上,手掌传来一阵刺痛,震动让咖啡杯里的拉花扭曲成狰狞图案,咖啡溅出了一些,浓郁的咖啡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二十双眼睛齐刷刷刺过来,王专家山羊胡还在气得发抖,他的脸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
我扯松领带走到白板前,黑色马克笔画出两个交叠的圆圈,笔尖划过白板发出沙沙的声音,“传统符号是根,但我们要嫁接新枝。”笔尖重重戳在交叠处,“比如把皮影戏和全息投影结合,让凤凰涅盘的特效破解‘暴力’指控。”
王专家突然抓起保温杯又放下,枸杞在沸水里沉浮,开水翻滚的声音咕噜咕噜作响,“你这是糟蹋老祖宗的手艺!”
“去年故宫文创营收九个亿。”我把手机拍在桌上,屏幕上是青花瓷蓝牙音箱的销售数据,手机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死在博物馆里的才是糟蹋。”
散会时玻璃幕墙外已是暮色四合,天边的晚霞像一幅绚丽的画卷,色彩斑斓。
唐悦帮我收拾满地的策划案,突然抽出一张涂鸦:歪歪扭扭的皮影小人抱着吉他,旁边用红笔标注“京剧摇滚现场表演”。
我喉结动了动,这张是今早她在早餐桌上随手画的。
“卢总,”秘书探头进来,“纽约那边回邮件了,说新方案可以进入初筛。”她手里还抱着半人高的《西方亚文化研究》,书页间密密麻麻插着我昨晚做的便签,纸张翻动的声音沙沙作响。
地下车库的感应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昏黄的灯光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我闻到西装上残留的咖啡渍味道,那淡淡的苦味让我有些清醒。
手机显示晚上八点十七分,唐悦两小时前发来的消息还躺在未读列表:“给你留了蟹黄汤包在蒸箱。”
推开家门瞬间,浓郁的食物香气混着当归鸡汤的雾气扑面而来,那香气醇厚浓郁,让我瞬间饥肠辘辘。
暖黄灯光从厨房溢出来,在玄关地砖上淌成一道毛茸茸的金边,灯光洒在身上,暖暖的。
抽油烟机的轰鸣声里,隐约传来瓷勺轻碰砂锅的脆响,那清脆的声响像是一首美妙的乐章。
唐悦的围裙带子在后腰系成蝴蝶结,随着切菜动作轻轻颤动,那蝴蝶结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我贴着门框看了三秒钟,蹑手蹑脚上前环住她腰肢时,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和温暖,刀尖悬在冬笋上方晃了晃。
“当心手指。”我把下巴搁在她肩窝,砂锅里翻腾的鸡汤咕嘟声恰好盖住心跳,那咕嘟声有节奏地响着,像一首舒缓的摇篮曲,“不是说等我回来炒菜?”
“蟹黄汤包要现蒸才好吃。”她耳垂染着灶火的红,用沾着葱末的手背推我,那葱末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别闹,当归鸡汤要……”
我含住她后半句话,盐罐被碰倒时雪白的颗粒在黑色大理石台面炸开,像突然降了场细雪,盐粒落在台面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落地窗外的城市灯火变得毛茸茸的,抽油烟机的轰鸣里混进瓷勺掉进水池的脆响,那声音清脆而突兀。
直到砂锅盖被蒸汽顶得咔嗒作响,唐悦才喘着气捶我胸口:“卢宇你属狗的吗?”她转身整理凌乱的鬓发时,我瞥见料理台内侧贴着的便签——用口红画的皮影小人举着“加油”的牌子。
*瓷勺搅动鸡汤的漩涡里,突然浮起个疯狂的念头。*
“如果不要明星代言……”我夹起块颤巍巍的蟹黄汤包,看着半透明面皮里晃动的金汤汁,那汤汁晶莹剔透,让人垂涎欲滴,“让纽约地铁站里等车的普通人来体验皮影戏全息贴膜,会怎样?”
唐悦舀汤的手停在半空,油星在汤面聚成破碎的虹膜,那油星在灯光下闪烁着五彩的光芒。
“就像当初我们在夜市摆摊,让路人免费试玩剪纸灯笼?”
凌晨三点的会议室,咖啡机发出困倦的呻吟,那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把策划案拍在桌上时,熬夜做方案的小美差点把脸栽进拿铁里。
“让素人当体验官?”她顶着黑眼圈戳平板,那平板屏幕发出的蓝光映在她疲惫的脸上,“卢总,国外推广惯例都是找当地网红……”
投影仪蓝光里,我调出三小时前让技术部赶制的概念图。
全息皮影在黑人少年掌心化作嘻哈猴王,金发老太太的皱纹里游动着锦鲤,那光影变幻的场景让人眼花缭乱,“文化共鸣不该分三六九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