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突然响起一阵枪响。
开车经过附近的钟明豪骂了娘,他到机械厂后骂声还不止:“加勒是不是疯了!在哪试枪不是试,非得来咱们附近!炫耀他生产出新子弹了?又不是他生的,得瑟的还以为他当爹了!”
钟明豪骂骂咧咧了好一阵,看李彦从工作间出来,上前问他:“老李,你的炮研究的怎么样?三天后能不能轰了加勒机械厂?”
加勒机械厂已经彻底转型军用机械厂,第一批生产的子弹进入到试弹阶段。罗尔申请了一块地开发成靶场,用于试枪。
这块地就在沪中机械厂附近。
第一次试枪时给机械厂的人吓到差点逃命,他们以为有人打过来了。
锦徽听到消息后找到罗尔。
罗尔与锦徽已经是朋友,但是他很抱歉影响到锦徽的日常生产,只能对锦徽保证不会让附近发生意外,并且保护机械厂员工安全。
锦徽沉默了好久,她能够对罗尔的决定做出忍让。可是她眼馋,太馋加勒机械厂的能成批大量生产子弹了,她的机械厂什么时候能走到这一步啊。
李彦已经引进了最新制造设备,他不要研究子弹,他的目标是炮。
加勒是用德国的设计图纸生产子弹。
李彦有技术懂枪弹,他要自主研发大炮,轰他个天翻地覆。
钟明豪以前觉得自主研发,浪费钱浪费时间,短期内根本看不到利润回本。但是这次他全力支持李彦,他现在特别想用自己的大炮轰炸加勒机械厂。
日本商会到加勒的靶场参观,对加勒生产的子弹高度赞扬。
锦徽在参观队列之中,佟云争陪在她身边,与她讲解子弹的区别。
锦徽听着听着问他:“你什么时候懂枪支弹药了?”
佟云争说:“乱世之下,什么都要学一些。”
“你会用枪吗?”
“学过,用得还可以。”
“你能瞄准的最远距离是多少?”
佟云争没有回答,反问她:“你记得在覃城时,你经常会去覃军的靶场玩,你能用枪吗?”
“能扣动扳机,但是不准……”
锦徽随手拿起摆在前面的枪支,手臂一摆,枪口正对佟云争的眉心。佟云争没想到锦徽会拿一把枪指着自己,他没有任何躲避的动作,只是盯着锦徽。
这是一把用来演示的枪,没有子弹。可是佟云争此刻却感觉到锦徽的威胁性,她在向他施压。
锦徽笑了,手一松说:“这个距离,勉强能准吧。”
她放下枪,一起随行而来的杜隽拿起这把枪,手指熟练的打开弹匣,掉落出一颗子弹。
锦徽和佟云争当场无声。
他们认为没有子弹的枪里竟然有子弹,如果锦徽玩心大起当真开了枪,佟云争定会当场毙命。
所有人看到这把枪被人试用子弹,没有人看到有人在这把枪里又塞了子弹。
是有意为之还是纯粹的失误?
锦徽后怕,她看佟云争,佟云争向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声张。
杜隽放下枪,对他们说:“德国人的地盘,别瞎玩。”
杜隽走,锦徽跟上他:“晚成哥哥,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子弹?”
佟云争也跟在后面。
杜隽说:“每把枪内十发子弹,这个靶的报数员少报了一个。今天是罗尔组织的观摩日,每个试枪员都是精心挑选,不会出现射空的可能。”
锦徽明白了:“他为什么要留一颗子弹?”
“或许是子弹质量不佳,又或是……”杜隽看向走过来的罗尔,“有人想制造点麻烦吧。”
锦徽和佟云争也看向已经走过来的罗尔,罗尔与他们打招呼,特意引荐加勒的老板给杜隽认识。
与覃军做买卖,才是今天请杜隽前来最大的目的。
杜隽先离开。
锦徽在想会有人制造什么麻烦?
佟云争提醒她:“德国人的靶场,日本商会的人在场,无论是谁死伤在这颗子弹下,都会引起德日在沪的冲突。”
锦徽顺着他说:“一定不是德国人和日本人。德国人要与覃军做生意,不会希望有意外发生。日本商会刚在沪城站稳脚跟更不希望与别国产生矛盾。”
佟云争问:“你觉得会是谁?”
锦徽没有回答,她是有一些不着天际的猜测,但不适合与佟云争说。不然他一定会说自己异想天开,毫无意义。
所以锦徽对易舷说了。
她认为是中国人干的,原因正如佟云争所说,让德、日产生摩擦。
说这话时,锦徽那叫一个坦然,她从来都相信,自己无论说什么天方夜谭易舷都会倾听,并且给予回应。
易舷给了锦徽回应,他和锦徽想到一块去了。
不过此时易舷更想说的是,请锦徽女士在外面开疆拓土时不要随便玩枪,伤到自己就不好了。
说到这锦徽嘴里的卤鸡腿都不好吃了,想到今天自己万一走火就会枪杀了佟云争,还是后怕到难以承受。她从餐桌离开回到卧房,将自己金色小手枪给到易舷,让他帮忙保管。
她现在看到枪容易心颤。
易舷说好,答应帮她保管好,她若有需要可以随时拿。
锦徽连忙摇头,她才不需要,她有丁叔保护,用不着。
不过说到丁叔,过年后他说回老家探亲,现在还没回来,还有点想念呢。
年后,沪城下了几场冻雨。
锦徽怕感冒没再出门,沪中机械厂扯了电话线,有电话联络方便了很多。
易舷的后背有新肉长出,一到阴雨天就容易发痒难耐。
锦徽帮他涂抹去伤疤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怕弄得易舷不舒服。
易舷趴在床上裸露出后背,后腰处被灼伤留下狰狞的痕迹。血痂脱落露出深深浅浅的粉红色,其中最大面积莫过于他的右侧后背,整面都是新生的皮肉,也是易舷最不舒服的地方。
锦徽贴得很近,呛人的药膏味道钻入她的鼻间,让她不断地打喷嚏。
易舷逗她:“靠这么近,我要怀疑你对我另有所图了。”
锦徽轻轻切了一声:“我又不是没看过男人上半身,我能图你什么?”
“哦?你都看过谁的?”
“姨父啊,他喜欢夏天在院子用冷水浇自己,说这样可以散热。”
“还有谁的?”
“表哥。你知道的,我经常给给他包扎外伤。”
“还有呢?”
“还有……”锦徽一想到他们不自觉地就笑了,“大哥和二哥。”
易舷没有想勾起锦徽伤感的记忆,他动了一下。
锦徽拍他后背没有受伤的地方,让他别乱动。
她笑说:“我时常在想,如果大哥和二哥知道我嫁人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易舷老实趴着,与她一起想象:“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大哥一定会握住你的手,跟你说……”锦徽故意压低嗓子模仿载和的声音说,“小妹不懂事,你一定要让着她呀,她爱吃零食,你一定要哄她多吃饭,这样才能白白胖胖,还能长个子。”
易舷呵呵笑出声。
载和离开时,锦徽还是个小女娃,大哥这么嘱咐是对的。
“二哥呢?”他问。
“二哥肯定不会是好脾气……”锦徽侧身躺下,阳光洒在她脸上,眼底的睫毛倒影又密又长,好像蝴蝶翅膀惹得易舷怜爱。
“他会问你,易先生你对新时代怎么看,如果我们不是一样的价值理念,那么你不适合我妹妹,你们不能在一起。”
易舷问她:“我们不能在一起可怎么办?”
锦徽看他笑着说:“那就上演梁山伯与祝英台,我是英台你是山伯,我们私奔给他看。”
易舷深深望着眼前的人,试探地问:“若被阻拦,你还会选择我吗?”
“没有如果。”锦徽坚定地说,“你在我这里,永远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