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舸说:“我听秦夫人说,过了年你就要去美国读书。”
佟宁说:“徽儿姐姐和姐夫为我安排好了。”
易舸问:“选择学什么?”
“军官学校。”
“自己的选择?”
“对。”佟宁说,“我还是要上战场,拿不了枪,我就动嘴。分析战场,整合军队资源,用不着腿。”
“你比我厉害。”易舸自嘲一笑,“你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厄运降来那天,易舸什么都不知道,迷茫了好一阵子,差点浑浑噩噩度过一生。
佟宁问他:“易先生是想开导我的吗?”
易舸说:“阿瑾说你不需要开导,我不信,现在我信了。”
佟宁好奇:“杭医生为什么觉得我不需要开导?”
易舸说:“因为你积极配合她的工作,手术过程中麻药过劲儿了也没喊一声痛。”
佟宁说:“我被人打碎骨头也没有喊痛。我没资格痛。”
易舸听出他心底的仇恨,他说:“报仇不是生命中唯一的事。”
“至少现在是支撑我活下去的执念,至于生命中以后的事,我以后再想。”佟宁有佟宁的坚定。
易舸不去阻止少年人的坚持:“你想走多久?”
“我不知道,但总要走下去!”
易舸觉得杭瑾错了,佟宁是需要开导的,他无法释怀的东西正在深深扎进他的心里,他不确定一人远在异乡的佟宁会如何面临越来越重的仇恨。
但是他又觉得自己才是错的离谱的人。他的心中也有恨,也在为当年的种种遭遇心难平,他又有什么立场去宽慰佟宁。
一场本来的开导真就变成了谈心。青年人有青年人的智慧,少年人有少年人的不屈。他们在少数人的共同经历中,各自取长。
新年的烟花即将绽放。
锦徽去推佟宁的轮椅,杭瑾来到易舸的身后,帮他扫去身上的雪,抱怨他说:“非要来后院谈心。”
锦徽推着佟宁的轮椅已经穿过长廊,易舸没用杭瑾推,他说他要试试一个人走向烟花盛开的地方。
杭瑾没动。
易舸转动了一下轮子,轮子卡在上坡的缝隙处。
他上不去,回头看向杭瑾。
杭瑾笑了,上前两步握住把手,轻而易举推动易舸的轮椅,送他上去。
“你呀,注定要与我一起看烟花。”
易舸笑说:“确实离不开你。”
杭瑾将轮椅推到走廊,松开了手。易舸回头望她,她说:“去看烟花的路,还要靠你自己去。”
烟花爆满天。
站在雪地里的秦霹雳感叹:“还得是寸土寸金的沪城,烟花都比覃城的好看。”
他搂过王新筠,王新筠靠着他,望尽天边璀璨。耳边是叶枝他们在“烟花好美”“世间终将美好”之类的话。她可不觉得世间美好,她唯一的美好就在身侧啊。
烟花下的某一个暗处。
杜隽亲吻用力,几乎是暴力夺取着上江理美口中的呼吸。
上江理美失了力气,她的腰被杜隽扶着,眸里意乱情迷。
他贴着唇问她:“还满意吗?”
“满意……”上江理美的肉体早就在他身上栽了。
“别分开……”他求她。
上江理美抱紧杜隽,主动贴上去,一个“好”字吞进他的腹中。
天快被照亮了。
易舷收回视线望着身边的锦徽,锦徽抬头,烟火在她眼中开出一朵一朵美丽的花。她搂着他手臂,裙摆被寒风吹动扫到他的裤角,一切都是那么鲜活。
她鲜活地站在他的旁边,开心地仰望星空,那片她最爱的星空里有她的父母和哥哥。她在享受她最幸福的时刻,所有人都在她的身边,感受着她所幸福的一切。
锦徽的手向下,握住易舷的手,十指交扣。
易舷忍不住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最大的烟花在夜空炸开,锦徽没听清她说什么,凑到他的耳边大声地喊:“再说一遍。”
炸开的烟花下,有欢笑,有欣喜,有和彼此一起高兴的掌声。
锦徽在等易舷再说一遍,易舷没有再说,举起被锦徽扣住的手,在锦徽闪着光亮的注视下,亲吻了她的手背。
不是西方的礼仪,不是人前的演戏,不是情境之下的有感而发。
是属于易舷的蓄谋已久。
他想亲吻锦徽,很想。
锦徽一瞬间听不到烟花炸裂的声音,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可是,心脏跳动的声音却是如此响烈。她忘记自己要问易舷刚才说了什么,这一刻她终于理解什么是满心满眼都是一个人。
漫天烟花绽放。
锦徽满心满眼都是在亲吻自己手背的易舷。
任这个夜晚如何璀璨,她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丈夫。
“允谋。”锦徽贴在易舷的耳边,“我们的第四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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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八年末,锦徽成为易舷的妻子。
民国十二年始伊,锦徽在易舷的怀里醒来。
新年的第一天,天地寂静。
锦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身边的易舷已经坐起来倚靠床头看最新的国际财经杂志。
昨晚除夕晚宴上,锦徽多喝了几杯,晚宴结束后宾客们各自回到自己住处,锦徽没留住他们一一拥抱告别,差点泪洒全场。
好在这次易舷给她喝的是最低度数的葡萄酒,她没有醉,没有断片。所以她记得很清楚,昨晚心动上头,扔掉了自己和易舷中间的枕头,一头扎进他怀里,要和他贴着睡。
“嘻嘻嘻。”锦徽又不好意思又很开心的拿被子遮住半张脸,易舷看过来,她眨着大眼睛笑道,“早啊,允谋。”
“早,易太太。”易舷看她,眼底直达笑意。
锦徽想起昨晚对易舷说的情话,一下子没控制住,埋进被子里咕蛹着。
易舷放下手里的杂志,打开被子,拨开挡在锦徽眼前的头发:“别闷着。”
锦徽坐起来面对易舷,吹了吹又挡在眼前的头发。小姑娘身子向前,软软的,需要易舷扶着才不会倒。
这对易舷来说是非常致命的诱惑,可惜撒娇的主人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
“允谋……”锦徽去勾易舷的手指,弯着眼睛对他笑,“你昨天睡得好吗?”
要怎么说呢?
没了格挡可以直接触碰到她的感觉是很不错,奈何锦徽女士睡觉实在不老实,好几次那只手直接拍在他的脸上,害得他再也睡不着,直到把锦徽拥在怀里,她才老实一些,一动不动地睡到天亮。
“嗯?”锦徽在等易舷的回答。
易舷反问她:“你睡得好吗?”
“好啊。”锦徽直接表达自己的感受,“昨晚是我到沪城以后睡得最好的一次。”
易舷挑眉问她:“要不以后我们不用枕头了?”
锦徽看着地上的枕头,想了想说:“算了,还是用着吧。”
易舷肉眼可见的失望。
锦徽已经下地去拿枕头了,嘟着嘴叹气道:“你的便宜,不能总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