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威与你们易家到底是多深的仇怨?”
易艋让佟云争过来,对他轻声说了几句。佟云争听完大吃一惊,他理解了程威对易家兄弟俩的恨入骨髓。但这不是程威可以将佟宁致残的理由。
易艋又咳了几声,佟云争离他远远的。易艋又说:“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我愿意将功补过,不过想要扳倒易家那对兄弟不能没有程威。”
佟云争暗自咬牙,暂时放过程威:“但是洪泉帮要为此付出代价。”
“为了安抚金玉堂背后的金主,洪泉帮已经付出一个话事人,他们不会再牺牲了。”
“那是你们办事不利。”
“是德国公使突然站出来,锦徽与他私交甚好。”易艋撑地坐起来,“我们都没有想到,锦徽会有这个后手。”
“我不管是锦徽的后手还是易舷的谋划。佟宁是覃军的人还是锦徽的弟弟,他们不会吃哑巴亏。如果不给他们一个回复,别说是程威,你和你母亲都要受到牵连。”
易艋不惧这种威胁,轻笑一声:“佟宁还是你佟云争的亲戚呢,怎么不见你要为他报仇。”
佟云争冷眼如刀,哼了一声:“我等着程威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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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公馆在第二天热闹起来。
杜隽和佟云争来是在意料之中,程佩琳来倒是很让人意外。
不过,罗尔现在正陪伴转危为安的太太和孩子身边,派秘书程佩琳来此倒也合理。
程佩琳还带来了查宁医学院的骨科教授,他是这方面的顶级专家,来商讨佟宁明日的手术方案。锦徽听不得他们反复说这场手术的风险,便请更专业的杭瑾帮自己与之沟通,她则是回到佟宁的房间照顾他。
佟宁住的这间房对锦徽来说很陌生。在易公馆生活这么久,她几乎没有来到过这间房间。这是易公馆一楼的唯一卧室,平日里除了打扫一直房门紧闭,像是被遗弃的一个房间。
佟宁现在的身体条件只能被安排住在这里,方便进出。
医生在为佟宁检查换药,锦徽在旁边协助。她只睡了两个小时,神色不佳,尽显疲惫。
换完药的佟宁还开锦徽的玩笑:“姐姐要帮我换衣服吗?你这不合适吧。”
锦徽一直是机械性听从医生一步一步指挥,手已经放在佟宁的睡衣上了,下一步可不就是给他脱下来。
她没有进行下一步,将睡衣放在一边,开始收拾过明天动手术所需要的东西。
佟宁是半坐在床上,看着锦徽很茫然地忙前忙后,问她:“锦徽姐姐,我真的还有一丝希望吗?”
锦徽的手慢了下来,瞬间调整好情绪回头看他含笑说:“杭瑾是非常厉害的医生,她说如果手术顺利,处理得当,你还是有站起来的可能。”
“站起来不代表能走路,是吗?”
“只要能站起来,我们配合治疗肯定还会有奇迹的。”
佟宁苦笑一声:“姐姐都说是奇迹了,看来是绝无可能。”
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正准备大展拳脚去闯新天地的时候,却断了可以行路的腿,任谁都无法从这种绝望中走出来。
佟宁才十八岁,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非常好了。虽然郁郁寡欢但积极配合医生,他没有自暴自弃已经超出大半常人。
杜隽和佟云争在外面听教授说了一会儿,这俩人不懂德语,听了也是浪费时间。等房间里的医生出来后,两人就进来了。
锦徽没与他们客套,指了一下窗边的睡衣:“辛苦二位帮宁儿换个衣服。”
杜隽笑说:“徽儿现在可会指使人了。”
锦徽没接杜隽这茬,给他一个一张清单:“云争哥哥给宁儿换衣服,晚成哥哥一会去给宁儿买些男生用的贴身衣物。”
杜晚成瞬间觉得手里清单千斤重,他要把采购物资的活扔给佟云争做,一回头佟云争已经开始给人家换衣服了。
杜隽收起清单,不忘叨叨两句:“偌大一个易公馆没有宁儿能用的东西?”
“都是允谋的,宁儿用不了。”锦徽坐在床边沙发上收拾东西,不忘让丁叔把早上拿出来的新被褥装上。
医院的病床不舒服,如果可以,锦徽都想把病床给换了。
杜隽往佟宁的床上一靠,与锦徽说话间看佟宁的腿。佟宁出事,他比任何人都自责。佟宁为了覃军宁死不屈,他为了覃军只能选择牺牲佟宁。谁英雄谁懦夫,一目了然。
所以杜隽昨天与锦徽通过电话,佟宁现在的一切医疗费用以及后续生活他都会负责。锦徽不管杜隽如何赔偿佟宁,她只有一个想法,等佟宁的手术结束,要么接佟宁回覃城,要么送佟宁去军校。
他的腿不能站立,但他有脑子有气魄,不是所有人都能上战场,战场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兵。
佟宁说他没有家了,锦徽给不了佟宁想要的父母疼爱,只能尽最大努力做好一个姐姐的身份。她会给佟宁安排好一切,希望杜隽能够支持他。
房门被人敲响。
所有人向门口看去。
程佩琳走进来客气道:“我来拿纸笔。”
佟云争和杜隽继续与床上的佟宁说话,大体是男人之间的安慰话。
锦徽看程佩琳拉开抽屉拿出纸笔,试了试钢笔不见字迹,于是又到旁边的书架找出一瓶墨水。
两人对上视线,程佩琳先点头转身离开房间。
不一会儿,杜隽军中有要务先离开,再过一会儿杭瑾进来转述骨科教授的术前叮嘱。佟云争对佟宁有亏,最为积极,杭瑾要与教授回医院做术前准备,佟云争也要跟去。
刚才还热闹的房间,人都渐渐离开了。
锦徽陪佟宁说了一会话,佟宁渐渐入睡了。
锦徽不打扰他,放下东西轻声离开,路过刚才程佩琳摸过的桌子。抽屉没有完全合上,她经过时脑海里是程佩琳刚刚在这个房间的身影。
她比锦徽要熟悉这间房间,比锦徽还要自然地在易公馆行走。
神使鬼差。
锦徽打开了抽屉,上面是写字用的宣纸,纸下有一张黑白色的照片。她拿起,看清了照片上的人物。
中间是一个浑圆身材的中年男人,左边是锦徽仅在易舷桌上照片中看到的刘五小姐,右边是年轻时更为漂亮的柳画。
刘五小姐的身边是个子最高的易舸,她前面是年纪小一点表情皱皱巴巴的易舷。柳画身边呢,是个年纪更小的男孩,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女婴。
照片上的右下角写着一行小字:佩琳百日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