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将烟斗里燃尽的烟灰轻轻抖落,手腕翻转,将烟杆别入腰间,随后动作优雅地,在矮桌边跪坐下来。
藤原花子见状,立刻将矮桌上原本放着的木匣撤走,把那两把手枪分别放在了正中央花瓶的左右两侧,随即也在妇人的左手边坐了下来。
妇人抬手,朝仍站在一旁的诸星大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诸星大上前两步,大马金刀地坐下,也正式入了席。
他拿起手枪,先是不动声色地检查了一番,确认枪械没有问题后,才将弹槽中的六枚子弹全部倒出。
十二枚子弹落在桌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动。
妇人捏起一枚子弹,重新放入了弹槽之中,指腹一滑,转轮“哒”地一声飞快旋转起来。
“从谁先开始呢?“妇人看着对面同样做完这一步骤的诸星大,柔声提议道:“不如,就由作为贵宾的诸星先生,先来吧。”
藤原花子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轻轻扯了扯妇人的衣角,小声劝道:“母亲,这样......”
如果是下棋之类的,先手优势不明显的游戏,这样的“礼让”倒也无可厚非。可眼下进行的,分明是只有一方死亡才会彻底结束的赌命游戏。
如果两人都恰好转到了子弹,那么开枪的顺序,便直接决定了谁赢谁输,谁生,谁死。
妇人提出如此“慷慨”的让步,诸星大却并不领情,反而冷声评价道:“夫人真是好手段。”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母亲是出于好心!”藤原花子听到诸星大的这句不咸不淡的阴阳,瞬间炸了。
她和诸星大本就有些仇怨,这一刻更是压不住火,也顾不上再去劝说母亲,气得差点当场跳了起来。
相比藤原花子眼睛都气得充血的激动模样,诸星大的神情平静得过分。
他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对面的妇人,像是早已看穿了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妇人倒也没有出声辩驳什么,反而姿态从容大方,就这么任由他打量。
最后还是叶初主动出声,打破了僵局:“既然他如此不知好歹,不领夫人的情,那不如这样——你们同时开枪。”
“如此一来,花子小姐也不必担心,诸星先生也不会心存芥蒂。对谁都公平。”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可明里的责怪,何尝又不是一种变相的偏袒。简单两句话就将局势轻松化解,不动声色地顺了诸星大的意。
妇人静静地看了叶初一眼,眸光潋滟,顾盼生姿,却隐隐多了几分打量。
片刻后,她轻叹一声,终是妥协道:
“既如此,那就按二阶堂医生说的来吧。”
叶初见她答应下来,笑着将桌上那瓶花拿起,轻轻移至妇人的身侧,语气温吞地赔罪道:“鲜花赠美人,还请夫人不要责怪。”
栀子白净,香气清幽。
这束由叶初亲自带来的花,无论是颜色还是气味,恰好都是妇人偏爱的类型。
妇人似嗔似怨地睨了他一眼,将那瓶花抱在怀里,捏了捏花瓣,又低头深嗅了一口,这才像是心情好了些:
“我可是难得谦让一次,却被人如此误解,可真让人伤心。好在有医生的花作为安慰,不然我可要难过得哭出来了。”
她的指尖轻轻拨弄着花瓣,语调柔媚,眼中含笑,只是那笑意却未曾触及眼底。
——原来,这花是他送的。
诸星大看着她的动作,眉梢轻挑,目光顺势仰起,落在叶初的身上。
他眼底波光微动,神情中夹杂着一丝不解,又隐约透出些许……八卦的意味。
——这人,难不成.....真的看上了赌场的老板娘?
可先前那副姿态分明是抗拒的,而且心理咨询室的前台也说过,他有一个感情很好的女朋友。
这样一来,就说不通了。
栀子花的花语是“纯洁、美丽”,虽不如玫瑰那般直白,但在这种场合送给异性,同样令人想入非非。
他难道会不知道,这样做很容易引起误会吗?
——不,这花一定有问题。
从一开始,诸星大就对这瓶花格外关注。
在这间风格浓艳又压抑的房间里,唯有这瓶花白得刺眼,带着勃勃生机,还被摆在了最醒目的位置上,让他想不注意都难。
可他盯了这么久,却始终看不出有哪里不对。
但,越是看不出破绽,他就越觉得其中有鬼。
“诸星先生——”
妇人的声音,将诸星大的思绪及时拉了回来。
对于诸星大看着自己的花走神这件事,妇人心里已经见怪不怪了。
本就是个精神病,而且这瓶花这么漂亮,看出了神,也在情理之中。
妇人爱不释手地,将花瓶换了只手,轻轻抱紧,语气轻柔地提醒道:
“我们就别再耽误时间了,直接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