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思明的夫人辛氏陪着他坐在一旁,一边看着自己的夫君生气地在房内踱来踱去,一边用帕子揾泪,帮着夫君骂崔臻:
“那贱人真该不得好死。”
但从某种程度上,辛氏虽然怨恨崔臻害死了她的侄儿和兄长,但一方面又觉得,还得多谢她,怂恿那位月泉宗主出了这么个主意,能一举铲除掉史朝义这个威胁她儿子地位的眼中钉肉中刺。
史朝义是奴婢生的,并非辛氏骨肉。
他平日里作出一副性情温良、恭谦谨慎的样子来,表面上看去,他仿佛一块无瑕美玉,深得人心。尤其在军营之中,他那亲和而又严谨的作风赢得了众多士卒的拥戴与敬仰,以至于几个主要大营的士兵们对他无不心悦诚服!
这样长此以往,她的朝清如何能有活路?就算未来她的朝清真的当了太子、做了皇帝,这位置怕是也不稳当!
这个贱婢生的孽种,简直其心可诛!
她哭着哭着,眼珠子一转,话语也加了个转折词。
“但是郎君,那渤海国的国师月泉宗主据说本事通天,剑术独步江湖,无人能敌,这样的人若是得罪了,实在于您大业无益呀!更何况,他可是生于贞观十七年!活到这把年纪,容貌却还似少年一般,郎君,待到您荣登九五,龙袍加身之际,还须借助他的力量探寻那传说中的长生之法,好让您永享江山,万寿无疆。”
这话说到史思明的心坎上。
“只是他这样折辱我的颜面,我岂能咽下这口气!”史思明恨恨地说道。
“郎君——”辛氏乃史思明糟糠之妻,素来得他宠爱,哄起夫君来,腔调拿捏得甚是婉转:“那《孟子》还曾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呢。朝清才是您的嫡长子,朝义虽然年长,可他不过庶子,哪里配代表您的脸面?他能为您的大业牺牲性命,那是他的福分!”
史思明疼爱幼子史朝清到了什么地步呢?
他甚至经常对左右亲口说,他迟早有一天要杀了史朝义,改立史朝清为太子。
爱妻劝他忍辱负重,但是对史思明来说,舍掉一个早就厌恶的弃子,实在算不上什么负重。
史思明的思想很快完成了闭环。
确实,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子罢了,若是他的死能让月泉淮看到他的诚意,那史朝义的牺牲也并非毫无价值。
史思明甚至想着,若今日史朝义命丧黄泉,待到日后他登基为帝之时,必定会给史朝义追封一个名正言顺的太子身份,让其在九泉之下也能享受到尊荣,如此一来,即便是死,史朝义也应该没有任何怨言了吧?
于是,史思明迅速采取行动,即刻下令,在范阳城外的大营集结三军,搭起高台,亲自给月泉宗主赔礼道歉。
而且他还派了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去捉拿史朝义。
史朝义好端端的,从被人围起来捆住、到被押到台上为止,都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史思明在一旁深深弯腰行礼,那分低姿态几乎触及地面,言语间更是充满了对月泉淮无尽的敬畏与恳求:“老师!学生已经遵守诺言,将我长子绑来了,若他一条命能哄得尊夫人消气,咱们之间的事也一笔勾销了吧?”
史朝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见了什么。
他的父亲居然要拿他的命去给一个女人赔罪?
崔臻被辛家人打伤一事,他也有所耳闻。可是,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