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曷赖此前从未与高澄有过相近接触,以往随侯景入京,也不过遥遥望见几回。
那时的高澄与文臣们谈笑风生,一派亲和气象,与今日的凛然判若两人。
心中只道:不愧是高王嫡子......
且此次被押回京才知,自己家眷皆得活命,立刻俯首叩头:
“但凭大将军详问,罪将定当据实以陈,绝无虚言!”
高澄嘴角噙过一笑:“好!”
”我且问你,侯景远在河南,当初父王薨逝不过几日,秘未发丧,他便谋反,侯景是如何得知晋阳变故?莫非晋阳城中,早有他的暗桩?”
这是至今他仍旧疑虑的一件事,当初知父亲病危的人虽众,但皆是晋阳勋贵,以及父亲亲信。
但知父亲薨逝之人少之又少,侯景谋反的日子实在是诡异。
狄曷赖先是面露疑色,随机垂头作答:
“当初侯景之所以起兵自立,对我等说的便是高王薨逝,大将军......大将军您不顾其往日功绩,欲设计诱他返回晋阳加害......乃不得已反!”
这话说的是实话,但实就实在,明明自己是以父亲名义去信,为何侯景认定了自己设计。
但仍作出一副无辜神色:
“本将军岂是他口中那等忘恩负义之辈,不过父王一心托孤,几次三番去信相召,他却屡屡借故推脱,可见其心早有反意!”
这话不便点破,狄曷赖故作叹息:
“大将军仁厚,罪将岂能不知......但侯景生性多疑,以往与高王通信,皆加点为密,只因高王病重来信,并无加点。
故而......故而疑心是大将军您......故意设计相诱!”
一听这话,高澄心神剧震,‘加点为密’父亲从来没说过!
自己去信也确实是瞒着父亲,到底是自己设计时少了一份商量,还是父亲刻意隐瞒?
就差一个‘点’,自己错过了取侯景的命,也就差一个‘点’,以至于失了河南大半土地,令自己陷入今日困局。
本以为能审出几个细作暗桩,没想到审出了不过一‘点’。
闭目长叹,声音沉得极低:“父王病重,书信确由本将军代笔……但是印鉴无伪。侯景竟为蝇头一点,不惜举兵叛主,背信弃义,与天下为敌......”
狄曷赖默然,也不好再接话。
高澄这才收容:“既如此,你且下去,我会命人与你纸笔,只要你具状详陈侯景所部军籍将册,本将军......恕你罪过!”
“罪将谢大将军不杀之恩!”
等人押了下去,侍立在旁高洋发出疑问:“长兄,如此说来,侯景谋反,不过一个误会!”
“什么误会?若无反心,岂会因区区一‘点’谋反?”
说到一半,不由叹息:“倒是我差了这一‘点’,就能......真是棋差一着啊!”
“如今朝臣都议侯景有北归之心,得想个法子堵他们嘴,好叫天下人明白,终究是他负我们高家,不是我们高家负他!”
高洋凝着高澄问道:“长兄,明日还得早朝,剩下的人还要细审吗?”
“倒也不必,寻常消息叔父想必早已掌握。我原想审出些奸细线索来,如今看来倒不必了......公主还在外面?”
“没有,早走了!”
“那去外厅,叫他们全进来!”说完又起身,挪步到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