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仅见铁币铜钱之他,心头不由一热,微生贪念。经一番思量后,终乃将手中黄金慨然赠出。
卖路者接过黄金,悠然叹到:“钱啊……吃要钱,穿要钱,行走世间都要钱。为钱忙、为钱乱,死后带不走一文半。
这买路钱呐!看似无甚要紧,却也最指人心……
铸钱所用金银铜铁,与人生亦有所关联,其中缘由,汝可知否?”
诗荒蔗:“愿闻其详。”
卖路者:“人,天地所造,金银铜铁,亦天地所造。
造物未尝以人为灵长而人以灵长自居,终日悲春伤秋,实在可笑。天地万物,皆有生死消长。人何德何能特异于万物?”
诗荒蔗:“有理……人非但难称灵长,如论长久,更是难与金银相匹。”
卖路者:“错了,以春秋长短而论高下,实在肤浅。金银铜铁,正是人生之轨迹;人生之轨迹,尽在金银铜铁中。”
诗荒蔗:“似乎有些道理……
人之一生,初为金,光华乍开,夺人耳目;
及其少年,则为银,光华湛湛,灵秀清俊;
及其中年,则为铜,光华收敛,可鉴人心;
及其暮年,则为铁,光华暗沉,锈迹斑驳。可叹!可悲!”
卖路者:“错了错了……
人之一生,初为铁,刚烈冥顽,易朽易折;
及其少年,则为铜,光华收敛,可鉴人心;
及其中年则为银,静如止水,内外清透;
及其暮年则为金,无欲无求,至刚至柔。
以赤金之身重归天地,而成就新生。
汝虽年幼、却也有机会重铸新生,可喜可贺。去吧、买路人……”
诗荒蔗叹:“君言甚是,吾之死因,细究之,实乃因刚烈冥顽,致此夭折……”
于诗荒蔗之墓门前,杜时娘轻抚赵冬曦之稚嫩面颊,语带哀伤:“曦儿,汝尚年幼,今年仅十一岁,须善自珍重,勉力生存……”
“吾儿命薄,无缘待汝为妻。汝亦身世凄凉,七八岁时便失双亲……将此手镯持去典当,往繁华之地,或乞讨,或为人帮工,待年长后,觅一良善之家以托终身。娘欲留此伴蔗儿,无法再顾汝矣……”
赵冬曦闻言,面色倔强,坚决言道:“娘若不走,曦儿亦不离此地。
曦儿愿陪娘共守,不让兄长孤魂独留。纵化为鬼魂,亦愿伴其左右……”
夜已深沉,乍暖还寒之时,于这清冷深夜之中,赵冬曦娇小之躯冻得瑟瑟发抖。
杜时娘紧拥其入怀,叹:“罢……既汝不愿离去,吾等一家三口便共赴黄泉,以求团聚。值此兵荒马乱、妖魔鬼怪之世,汝一女娃孤身外出,恐难逃厄运……唉……”
“娘,下雪了……”赵冬曦不自觉地依偎于杜时娘怀中,伸手接得一片雪花,复又问道,“娘,汝恨彼等么?”
“恨?岂能不恨!”杜时娘悲叹而言,“历年累月,吾为彼家夙兴夜寐,操劳家务,无功亦有劳,汝等竟如此对待吾儿!平日百般欺凌,吾尚可忍,然吾万万未料到,竟是老爷亲手打杀吾儿……
若乃陈琳娜那毒妇所为,吾或尚能设法与之同归于尽。
然,竟是老爷……吾更恨己命途多舛,累及蔗儿,亦累及曦儿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