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十几个小时的疾驰,军车碾过北江的冻土、闯过沧州的风雪,终于在破晓时分驶入宣城地界。车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转为青灰,最后化成一抹刺目的鱼肚白。
陆璟尧仰靠在后座,眼底布满血丝。他抬手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喉间泛着铁锈味——这一夜,他脑中闪过无数可能,最终在混沌中揪住一丝线索。
"去福满楼。"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南京的密令、陶希的突然到访、那场不欢而散的谈判……所有碎片在脑海中翻涌。最刺耳的,仍是那句裹着蜜糖的威胁:
"子弹不长眼,夫人可要当心。"
这句话像毒蛇般盘踞在他神经上,吐着信子撕咬了一整夜。
晨曦透过车窗洒在他紧握的拳上,骨节处还沾着昨夜掀桌时留下的木屑。无论真假,这一趟他必须亲自去。
上午十点,车停在福满楼门口。舟亭二话没说,直接以军部办案的命令,让哆哆嗦嗦的前台报了陶希的房间号。
福满楼三层的走廊铺着猩红地毯,陆璟尧的军靴踏过时没有一丝声响。舟亭刚叩响308的房门,里头便传来陶希慵懒的嗓音:"进——"
"砰——"她刚打开房门,被舟亭猛地踹开。
房门被军靴踹开的巨响惊碎了满室茶香。陶希手中的珐琅杯盏一晃,碧螺春泼洒在旗袍上,洇开一片暗色。
"陆...陆璟尧?"她瞳孔骤缩,心尖霎时震颤。
陆璟尧逆光而立,军装下摆还沾着雪粒。他抬手挥退舟亭,反手锁门的"咔嗒"声让陶希脊背发凉。
"人在哪?"他声音很轻,却像刀刃刮过瓷器。
陶希突然笑出声,染着丹蔻的指甲轻点唇角:"您这兴师问罪的架势,沈清桅出事了?”
陆璟尧没有耐心跟她周旋,长腿逼近,声音如刺骨寒冰,“我再问一次,人在哪?”
陶希浑身惊惧,眼睫扎颤,却在看到陆璟尧愤怒却又不得不隐忍的脸时,心底漫出一丝快意,嗤笑道,“你不会以为我绑了她——"
"哗啦!"
整张茶几被掀翻,茶具在波斯地毯上摔得粉碎。陆璟尧一把掐住她下巴,虎口抵住她喉骨:"南京给你胆子了?"
陶希呼吸骤乱,却仰头直视他:"您大可以搜..."她突然被拽到窗前,后腰狠狠撞上窗台。楼下,几个戴礼帽的男人正鬼祟张望。
"认识?"陆璟尧冷笑。
"有人盯我三天。"她喘息着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淤青,"你觉得我有本事在眼皮底下绑人?"
陆璟尧漆黑如墨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数秒,一挥手将人陡然甩开,大步出了房间。
“派人盯着她。”陆璟尧沉声吩咐,带人迅速离开。
房门在身后重重闭合的余震,顺着指尖攀上臂膀。陆璟尧垂眸看着自己微颤的手——这只手曾为陶希别过鬓边的海棠,如今却险些掐碎她的喉骨。
他向来不屑对女子动粗。即便当年沈清欢将清桅绑至停尸间,他也只是用枪管抬起对方下巴,冷声警告便作罢。可方才那一刻,他竟在陶希惊惶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近乎狰狞的倒影。
陶希不是沈清欢。
她太聪明,比沈清欢更有心机更有城府。若给她半分喘息之机,那些真假难辨的泪眼与说辞,便会如蛛网般缠住真相。他必须撕破脸,要的就是她猝不及防时,本能流露的那一丝破绽。
现在看来……清桅失踪应该与她无关。
但不一定与南京无关。
陆璟尧怎么想,陶希却并不知道。当房门在巨响中合上,她的心也彻底关闭,鲜血淋漓、脏腑俱碎。她像被抽了筋骨般滑坐在地。指尖触到地毯上未熄的烟头,灼痛却浑然不觉。